一桿老秤

我一直覺得，很多老物件是值得保留的。留住它們，就是留住回憶。老物件就像一座橋梁，讓人回到過去，把人與人連接起來。就拿我家那桿老秤來說吧，每每看見它，便生起許多念想。

這桿老秤，看上去雖烏黑陳舊，但光滑锃亮，如同一位歷經滄桑但依然精神矍鑠的老人。記得小時候，鄉下的舅舅常到城里做點小生意，賣些土特產，為減少麻煩，就將這桿秤寄放在我家。后來舅舅老了，一直到他去世，也再沒把這桿秤拿回去。家里雖然很少用到這把秤，卻舍不得扔了它，一直斜掛在廚房門后。

這桿秤長不過一米，秤桿上刻著一顆顆銀白色的小圓點，每個圓點的大小和分布都非常均勻，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顆顆閃亮的星星。桿秤上有一個秤鉤，三個提環，一個銅制的秤盤以及一個沉甸甸的秤砣。使用桿秤需要技巧。要弄明白秤上的兩個系繩到底要提哪個，然后放穩要秤的東西，還要掂量好輕重。開始稱重的時候，要用手抓著秤砣繩，慢慢在秤桿上移動，防止秤砣從秤桿上滑落砸了自己的腳。直到確保秤桿平衡，才能松手，放心去看桿上的秤星。

為什么中國人愛用桿秤?不僅是因為它使用方便、容易攜帶，更重要的是它透露出一種聰明智慧。桿秤只需要一枚秤砣，以四兩之力撥動秤砣，便可稱千斤重物、權衡度量，體現出東方人推崇的以柔克剛的智慧。因此，在民間與秤有關的習俗不少，比如嬰兒“抓周”，如果抓到秤尺刀剪、升斗戥子，意味孩子未來經商發財;洞房花燭，用秤桿來挑新娘的蓋頭，求的是稱心如意等等。

古代商販地位比較低下，一則是因為那時候是農業社會，重農輕商;二則有些商人唯利是圖，壞了名聲。于是，秤的發明者別出心裁，通過秤對使用者進行道德約束。秤上的秤星必須是代表公平正直的銀白色而不能是黑色;在桿秤提繩和福星之間有顆大星，當秤砣掛在這一位置，秤桿兩邊必須是平衡的，這顆大星叫“定盤星”，被賦予公平、公開、公正的含義。秤上有16個刻度，每個刻度代表一兩，這表明我國早期的度量衡中，是以16兩為1斤的，即所謂“半斤八兩”。這16顆星是有來頭的： 7顆星代表北斗七星，6顆星代表南斗六星，除此之外還有三顆星，分別代表福、祿、壽三星。如果給顧客稱量貨物少一兩，自己便會缺“福”;少二兩，則不僅缺“福”還缺“祿”;少三兩，則“福、祿、壽”俱缺，即失福、去祿、折壽，多給幾兩則多福、得祿、增壽。這可算得上是一種毒誓和警示。

作為一個人，要想長久立足，信譽最為重要。一桿秤成為人們心中的律法，讓人們記住：天地之間這桿秤，秤的是公平正義、一種秩序;一桿好秤，讓人守住了做人的底線，守住了做人的良知。

(楊懷榮 作者單位：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