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前的一個下午，在福州市倉山區螺洲鎮的一處舊宅前，我和戰友們列隊肅立。

眼前是吳石同志戴著眼鏡、西裝革履的花崗巖塑像。他生于1894年，1948年秘密加入黨組織，1950年犧牲。生前為國民黨政府國防部參謀次長，中將軍銜，是我黨打入敵內部職務和軍銜最高的隱蔽戰線工作者，代號為“密使一號”。他給我軍提供了大量極為重要的軍事情報，為解放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電視劇《潛伏》主角“余則成”的原型就是吳石同志。1973年，在毛澤東和周恩來的主持下，吳石同志被追認為革命烈士。后人為了緬懷他，特在吳石同志故居處建立了吳石革命紀念館。

致辭畢，默哀始，低首屏息，周遭肅靜，懷念、惋惜、悲憤，一起涌上心頭。悲的是他因叛徒出賣，犧牲在黎明之前;惜的是這位飽含赤誠、文武雙全的人在關鍵時期隕落;念的是他英勇無畏的戰斗身影和儒雅睿智的音容笑貌。

深深地彎腰鞠躬后，同志們依次緩步拾階到吳石同志塑像前，屈身放下手中的菊花。怒放的菊花正如他高潔的品格，是最好的緬懷致敬之物了。

我直起身，仔細地端詳著與吳石同志身材同比例的塑像，他五官俊朗，神容剛毅，目視家門，腳下踏出的步履堅定，意喻凱旋前進。塑像后是毛澤東同志題詞：“驚濤拍孤島，碧波映天曉。虎穴藏忠魂，曙光迎來早。”在吳石同志塑像左右兩側各有一棵如衛士般肅立的香樟樹，雙人才能合抱的樹干顯示，它們已有百多歲了。

它們枝干粗壯筆挺，直沖云天。一陣春風拂來，樹葉如同閩江上的波濤，推來搡去，一波一波的，閃著綠粼粼的光，摩挲輕輕發出的“沙沙”聲，仿佛是在召喚吳石同志再像他小時候那般，爬上它們的肩頭，去眺望閩江之水，去與知了、鳥兒親密對話，去捕捉那天上聚散的云彩。

身后，是八閩兒女的母親河閩江。此處三江匯合已近入海，江面變得特別寬闊，水流變得特別靜深。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母親河的哺育下，吳石同志的性格品質和精神風貌極像這水。

他懷有一顆上善若水的大愛之心。他為黨和人民做了那么多，卻說：“我為黨和人民做的太少了。”因此在生死抉擇時刻，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他堅定地選擇獻出自己。

他有江河般寬闊的胸懷和眼界。他胸懷報國為民的偉大宏愿，并早早洞明世界之潮流，如同家門前的大江之水，浩浩蕩蕩，一往無前。他對蔣介石的獨裁逆流行徑充滿失望，果斷棄暗投明，走向革命。

他如江水般清澈純潔。被捕時，國民黨特務搜遍了他全家，僅找到一根金條。國民黨特務一再感慨：這么大的官，就這么點家財，難以相信。不圖錢財去干革命，難以理解。

與夏蟲不可語冰，同井蛙不可語海。這些醉夢里的人，怎么能理解一名志存高遠者的人生價值取向呢?

轉身，面對的就是吳石同志的故居了。投身救國革命后，吳石同志就再也沒有踏進這座給他生命和幸福童年時光的院落了。因去臺時為了避免嫌疑，吳石同志還攜夫人王碧奎和兩個小兒女一同去臺灣。只留下大兒子和大女兒在大陸，但留下的這對兒女，已然是孤兒，并未回到故園。因此吳石同志的故居已物是人非，簡樸陳舊，門漆剝離，完全稱得上是陋室。但門口亮閃閃的“紅色文化教育基地”牌子，如同一面勛章，彰顯了主人的無上榮光和特殊身份。

中華民族是一個有理想信念和懂得感恩的民族。吳石同志故居和紀念館，雖然簡樸，占地不多，故居和紀念館加起來還不足兩個籃球場大。但他生前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他還活在人民心中，人民不僅不會忘記他，并將會傳承發揚他的光輝品德，使更多的人受益。人們深深知道，緬懷是為了更好地繼承，繼承就是最好的告慰。所以，人們每次帶著崇敬的心情來憑吊，帶著向上的精神力量和明晰的方向回去，然后精氣神滿滿地去工作、學習、生活。

我在吳石同志故居的院中徘徊，春光從狹小的天井投下，暖暖地灑在我的身上。

我沐浴在煦日春光中默想，一個人只有英勇無畏地犧牲還不行，因為他的壯舉只能影響一時一方，會隨時過境遷而止。我想更重要的是，他還要能創造出符合大眾價值和遵循的思想，這樣才能響徹云霄、千古流傳。吳石同志以他“無形戰線、無名英雄、無私奉獻、無上光榮”的大公情懷和價值取向，將自己化成了永恒。此時，我的腦中閃現出習近平總書記說的話：“理想之光不滅，信念之光不滅。我們一定要銘記烈士們的遺愿，永遠不忘他們為之流血犧牲的偉大理想。”

先烈回眸應笑慰，擎旗自有后來人!吳石同志永垂不朽!

(羅錦生 作者單位：福建省公安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