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夜

火車在孤獨的遠行，當天邊最后一絲微紫的晚霞被黑暗慢慢吞沒時，零亂的衰草和枯枝便影影綽綽了，只有遠方黑黝黝的群山無力地展示著預緩的曲線，黯淡而深沉。

車廂里的人們都東倒西歪地睡去了，我怎么也睡不著，明天就要踏上離別已久的故土，一絲莫名的興奮，然而，面對眼前的漫漫長夜，我只能任思緒爬滿心頭。

離家上大學那一天的情形，依然那么清晰。當母親送行的目光久久的消失在村子的另一頭時，父親佝僂著，扛著我沉重的行李箱，讓二十多歲的兒子輕松地走在前面。那時我真傻，不知這樣會有失做父親的尊嚴。那天熱得出奇，父親在車站買票，面對潮水般的人流，看著一向對我甚為嚴厲的父親，被蜂擁的人群一點一點淹沒時，一種辛酸涌上心頭，父親確實老了，那么弱小和微不足道。當父親興奮地把車票遞給我時，汗濕的襯衫已緊緊地貼在他那依然寬大的后背上，真切而清晰。

那一夜的旅途，現在想起來，依然那么清晰。第一次出遠門，開始我睡睡醒醒，父親一直沒睡，我幾次讓父親睡一會兒，他總說不想睡。每次醒來，父親都微閉著眼，慘淡蒼白的車燈照在他黝黑的臉上，堅毅而深沉。“睡吧，天亮還早! ”父親望著我，緩緩地說，襯著窗外呼呼的風聲和無垠的夜色，是那樣的溫暖，清晰，堅實，可靠。有父親在是不同的，很快，我便沉沉地睡著了。

父親為我辦好入校手續就回家了，我清楚地記著，自己當時愣愣地望著父親佝僂，還有些許土氣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都市的繁華燈光里，我獨立無語。父親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就突然變得很空寂，像我此時無助的心;父親走了，也終于發現自己的弱小和父親的偉岸…………

有些東西在記憶里也許就是一剎那，可銘刻在心間卻又幻化成永恒。人生就是一道難解的方程，在時光而前，我們只能默記由深而淺的腳印，在父親面前，我只能感受由濃至醇的親情。

而此刻，列車依舊不停地往歸途奔馳著，遠方黑暗里的一豆燈火,微弱卻又堅定，那多像父親柔弱卻無限溫暖的心，永遠照亮我前行的路!

(楊帆 作者單位：榕城司法強制戒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