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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包武,又拿去剁什么死人骨頭了?”母親舉著菜刀罵我,“全鈍了!” “就砍了幾段大竹。” “砍大竹干嘛?” “做風車。”我邊回應,邊往外跑。 “下次用茅草刀。” “好!好!” 家鄉的重陽節與眾不同,沒有登高、賞菊、插茱萸。在老家,重陽叫九月節,與秋風共起的,除了金黃的稻浪,還有漫天飛舞的風箏,那是孩子們的快樂節日。 老家稱風箏為“風車”,進線收線的工具叫“風車輪子”。中秋節一過,孩子們綠色篷布書包里多了許多小竹片。每天風風火火,削竹伐木,忙著自制風車輪子。 風車輪子不復雜,刀把大小的木轆轤上固定著八片竹片削成的彈弓狀的葉輻,那長長的絲線就密密麻麻繞在里面。彈弓二個叉尖各削個小凹槽,用細鐵線繃一圈加固。制成的風車輪子用大鐵釘穿過木轆轤,固定在一尺見方的厚竹條上,竹條末端烙彎并打個眼過絲線。 做好了風車輪子,也臨近九月節了,又急著開始削薄竹片糊風車了。 風車骨架纏好后,買一張蒸年糕墊屜籠的大白紙。使用前必使了勁揉成一團,再小心攤開。如此這般,是為了讓紙上布滿皺褶,富有彈性,不易損壞。從竹骨架交叉處引出的兩或三條線打成結稱頂線,用于空中控制方向。 我會的風車款式不多,王字中間橫略長,糊上紙像大鼓,是“鼓”風車,最常見。中間短,凹三角,叫“牛角”。要是僅長短二根竹片十字交叉,糊了紙,粘了紅尾巴,飄然像條魚的,是“魷魚”風車。 九月節,乘著颯爽秋風,拖著長尾巴的風車扶搖九天,與白云相伴,偎依藍天,人與風車合而為一,這是孩子飛翔的夢想。 放風車是需要一點技術的。 起飛最難。手段高明的,一個人提著風車,拿捏風力風向,一會兒就豁刺刺直沖云霄。水平差點的,叫了弟弟或妹妹高高舉起風車,邊跑邊大聲吆喝,但不到二層樓高,忽然掉頭直栽跟斗下來,像中彈的飛機,長尾巴呼拉拉地響,像飛機身后的一股黑煙。結果不是掛電線桿上,就是掛竹梢上,讓人掃興。 高手放風車,時收時放,東拉西扯,只見風車擺著紅尾巴晃晃悠悠,慢慢穿云入海,越來越高,漸漸渺小,風車主人都要睜大雙眼仔細找尋,怪不得古人說:“放風箏,最能清目。” 高空上,風力或急或緩,控制風車也是門學問。 長空之上,風力增大時,風車輪子受力愈緊,突突有脫手之勢,此時,宜順之,迅速放線,風車一松,似醉漢東倒西歪,但隨風力減弱,又恢復婀娜飄搖。倘若硬扛,大有迸裂或斷線之險。若風輕云淡,則需邊收線邊手扯絲線往身下緊,調整受風角度,靜待風起云涌之際。 小小風車似乎蘊含著某種哲理。 九月節,我們小學必組織學生到附近山上舉行風車比賽。滿山都是跑來奔去的孩子:那個同學風車還未起飛就被枯枝戳破了,正一臉沮喪坐荒草上生氣;那個孩子又跌入棺材壙中去了;那大鼓和牛角在天上絞斗在一起了;那魷魚抖著紅尾巴穿云入海時隱時現………… 老家九月節的山上,除了漫天風車,還有黑熟黑熟的桃金娘,肥嘟嘟藏在葉底;火紅的山柿小燈籠般掛滿枝頭;褐色的狗屎梨成串成串在秋風中晃動。 九月節,是持續快二十天的節日。風車比賽的獎狀一發完,風車比賽作文就成了家庭作業,快樂的九月節也就結束了。 那年,我糊了個大鼓,用墨水涂畫出一個大猴臉,黑白分明,很是好看,玩了幾天,舍不得放飛。傍晚,我偷偷拿回家去,母親看見了,訓斥我: “風車不能留過九月九。” “去,快把這黑猴放了。” 遲疑了下,又說:“這么遲了,扔了也行。” 母親說,放飛風車就是去晦氣。夕陽下,我的大黑猴又緩緩上了天,入了云,越來越遠了,我扯斷絲線,大黑猴抖了幾下,我看見它咧嘴笑了笑,消失在晚霞中。 又到九月節,老家的天空上零星飄著幾個風車,但再也看不到紙糊的風車和曾經的風車輪子了。 那拖著長尾的魷魚,那調皮的牛角,那會咧嘴笑的大黑猴,都斷了線,不知落在哪個角落了。我的思念,又要到哪里去尋呢? (謝春武 作者單位:閩西監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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