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竹編墻

父母親是同村人，小時候，我沒地兒去就跑到外婆家玩耍。記憶中，外婆家有面竹編墻，還未出嫁的小姨在墻邊給我講那過去的事情。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光澤縣興起的農業學大寨運動中，七里廟大隊(現鸞鳳鄉高源村)的農村房屋建設納入農業生產規劃，在村中心建有一排泥土混合的瓦片農村住房。外婆家是一房兩戶，由兩扇大門進入，各一個大廳堂，左戶左手邊有一側房，右戶右手邊有一側房，大廳堂往后走依次為后堂、走廊、后院、廚房、雜物間，走廊處兩戶相通，一戶大約一百多平方米，外婆家是左戶，右戶住的是另一個婆婆家。

外婆和外公共有五女一男，隔壁婆婆兩夫妻生育四個孩子。孩子們年紀相仿，在一起玩耍打鬧成為常事，時間一長，難免生活起居不方便，外婆便要求把相通的走廊給封了。那個年代的經濟條件不好，蓋房子的磚頭用的都是空心磚，要采買一整面墻的磚有些困難，于是外公同隔壁公公商量著弄了一面竹編墻在相通的走廊間。竹編墻是由后山的毛竹純手工制作而成，高約1.8米，橫豎對角線交錯而織，通過縫隙可見隔壁走廊。

一日，隔壁婆婆取了十個雞蛋來找外婆幫忙孵小雞，外婆小心翼翼地接過雞蛋對著忽明忽暗的洋油燈挨個照過去，說是看看雞蛋的卵黃上是否有白色圓盤(即胚盤，如果沒有的話說明這個雞蛋不具備孵成小雞的條件)，外婆邊照邊對著隔壁婆婆說道：“這雞蛋漂亮嘞!”

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小雞成功如期而出，隔壁婆婆為了表達謝意，說是等雞長大了送一只給外婆，外婆婉拒了。小雞仔們一天天長大，其中有一只小公雞尾巴的羽毛呈綠色，很是特別，但經常飛上屋檐，越過竹編墻跑到外婆家來偷吃些米和飯，外婆告知隔壁婆婆，讓她看好自己家的雞。誰知有一天，那只綠公雞突然死了，隔壁婆婆就懷疑是外婆打死了那只雞。便與外婆做冤家，不僅不來往，還到處說外婆閑話，外婆是個老實人，膽小怕事，嘴笨，有苦水都是往肚子里咽。因為此事，外婆委曲求全了一陣子，每天出門洗衣服都挑人少的時候去。好在隔了大半個月，同村的一鄰居發現自己家的雜物間死了一只雞，估摸著是吃了老鼠藥死掉的，雖然身體大部分腐爛，但綠色羽毛清晰可見。外公責怪外婆：“不是你做錯了事你就要說出來，有冤不懂申，啞巴吃黃連。”外婆低著頭嘟囔：“家里孩子這么多，我不太會做好吃的，糍粑、油餅、文子、粽子少吃人家的了嗎?人家經常幫我們，都是要一輩子做鄰居的，不要太計較了。”

這件事后，雖然兩家人見了面會寒暄幾句，但感情總歸沒有以前好，孩子們來往也少了許多。直到來年的初夏，遲稻剛插種下地，早稻也才剛出谷，家家戶戶都還剩了些口糧。但連下了一陣子大雨、漲洪水，外婆家的谷子箱進水，口糧浸泡后部分開始發霉長毛，恰巧下鍋的米也見了底，一家人愁眉不展。晚飯時外公和外婆因此事拌嘴吵了幾句，給隔壁聽見了，隔壁婆婆便立馬將自家的大米分了半袋從竹編墻上吊了過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洪水過后，來了幾個大晴天，大伙兒們都把自家的口糧拿出來放在家門口曬。那個年代的天氣沒啥預報不預報，全憑老人家多年經驗的推測和老祖宗留下來的一些看天氣的方法，精準度不高，有時農活一忙，沒時間顧及天氣變化。連續曬了幾天的口糧眼看差不多可以裝袋入庫了，誰知突然要變天，外婆便利索地將自家的谷子收了起來，但遲遲未見隔壁婆婆出來收谷子，便上前去提醒，但大門緊鎖，使勁敲門也沒人應，外婆見此就跑到竹編墻處大聲呼喊，趕巧兩夫妻都沒在家，四個孩子在后堂睡得呼呼作響。“不行，來不及了。”外婆急匆匆取出家里的蛇皮袋緊趕慢趕在那場大雨落地之前把谷子給收完了。當天晚上，隔壁婆婆兩夫妻登門拉家常，久違的親切感又回來了。

外婆說鄰居如同一張嘴里的牙齒和舌頭，磕磕碰碰免不了，但終究還是不離不棄。四十年，兩家人在竹編墻的見證下嫁女娶媳，守望相助。

近幾年，兩家人的房子一起重建，都改成了兩層樓的小洋房。那道橫亙的竹編墻已然不見，但外婆絮絮叨叨的記憶，溫暖至今…………

(元光美 作者單位：光澤縣司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