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壺記

春節期間，奇米抱孫子玩，這兒瞅瞅，那兒摸摸。小孫子一甩手，把老爺子用了多年的茶壺到地上。

老爺子將近百歲，人卻十分靈醒，聽到響聲，回頭看見碎了一地的陶片，連聲說“碎碎平安”。好像不這樣子，他還不高興似的。

奇米出身書香門地，忠孝傳家，詩書繼世。打了老爺子的壺，心里過意不去，忙找老同學阿康商量，想買一把相似的壺。

阿康笑說，“有壺才有福嘛?！北镜厝苏f普通話，發音不準，壺福莫辨。奇米追問這是誰說的。

阿康道：你沒上過同學網?開茶壺店的小胡的經典廣告詞。

奇米方想起，似乎有一位同學常發茶壺廣告，屢次被群主責罰發紅包;紅包搶了幾回，但對廣告內容一無所知。

阿康拉上奇米，奔小胡的茶壺店而去。

這是時東路的店面，蠻敞亮。正面背景墻，畫著碩大的紫砂壺，仔細端詳,才發現那是一個碩大的福字。果然，有壺才有福嘛!

小胡人挺豪爽，面如甜面包子,細嫩而無褶皺。

奇米看著這個人似曾相識，隨阿康與之寒暄。

老同學落座，小胡忙著泡茶招待，阿康借機說明來意。小胡說：“壺是泡茶用的，出水要流暢?！彪S即從貨架取下一把壺，托著讓他們觀賞：“你們看它值多少錢?”

阿康笑而不語。奇米胡亂猜測說，我看至少三萬。這是一把秦權壺，容量蠻大。小胡也不說破，按泡茶的流程操作起來。

茶泡好了，先往阿康那里倒茶，到奇米這，卻左搖右晃倒不出茶湯來。小胡把壺舉在老同學面前，翻來覆去：你們看，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倆錯愕不已。小胡把壺嘴對著自己的杯，卻又源源不斷倒出茶湯來，隨后再給奇米續杯，這回出水流暢了。

奇米感覺受了輕慢,表情呆板。

小胡指著壺柄上的小孔說，這是連通壺體的進氣孔，剛才把它摁住，所以倒不出水來。

阿康問，這是什么道理?

小胡大大咧咧說，大氣壓力嘛，連這點物理常識都不懂。

這下戳中奇米的痛處，拉起阿康想走。

小胡蒙了，連忙起身問，到底怎么了?

阿康蠻機靈，回應道：沒什么，出去抽根煙。

奇米姓木，名字很古怪。上學第一天，老師點名到奇米，任由他喊破嗓子，奇米沒有反應。原來，老師點名喊的是奇怪的奇，而奇米名字本該念奇數的奇。

為了姓名,奇米沒少和同學吵架。更過分的是，后來有同學居然連名帶姓給取了“母雞米”的綽號。

有一回，“母雞米”惱怒至極，往同學臉上甩過一個巴掌，看著那張嬰兒肥小臉由白變紅，兩行清淚流淌下來，他又有點害怕。

奇米印象里，當年挨打的，就是眼前這個小胡。

日后老爺子談及此事，曾自責地說，起這名字，原是祈望你能如古希臘物理學家阿基米德那樣睿智，不料卻惹了這么多麻煩。

兩人蹲在店門口抽煙。奇米認定當年挨打的正是小胡。阿康則堅決否認：當年小胡骨瘦如柴，小學臨畢業才轉學過來，你們不在同一個班級，根本沒有交集。

在阿康竭力勸說下，奇米才返回店里。孰料小胡已經挑選出近十把奇米所描述的壺，擺在桌上任由挑選，而且一再申明：這是送給老爺子的，送壺(福)不是做交易，決不能收錢…………

(黃獻偉 作者單位：廈門市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