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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一開,男子收起手機奪步而出。 電梯門合上,又被唐宛按開,開開合合有三趟。 唐宛傻了眼,手抖得厲害,腦袋一片空白,她確定自己沒看錯,盡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清楚地看見男子手機上那紅得耀眼的健康碼。最可怕的是,剛才先她一步邁出電梯的男子,根本沒有戴口罩! “太過分了!太缺德了!”唐宛又急又氣又惱————他為什么是紅碼?確診病例?疑似病例?還是無癥狀感染者?那她豈不成了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密接? 回家?太冒險了,家中只有剛上小學的稚子,唐宛本是下樓來扔垃圾的,這一回,誰知道會不會把病毒帶回家。可是不回到哪去?眼下新冠病毒疫情甚囂塵上,物業早上剛在群里提醒業主“奧密克戎變異毒株傳播速度更快、傳播能力更強、傳播隱匿性更大、感染癥狀不明顯”,昨天隔壁小區的三棟大樓也因為檢測出陽性病例已被封控,她要走出電梯間,走出大樓,沒準就回不了家了,家里的孩子怎么辦? 唐宛手足無措、心急如焚,一委屈,眼淚就涌上喉頭,蓄在眼底。知道這時候撥給路游的電話,鐵定十個有九個打不通,淚便“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邊掉,一邊悲壯地走出大樓。 唐宛在小區業主群里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描述了一遍。不出所料,她的信息如同一瓢冷水潑進沸騰的油鍋,激得本來浪靜風平的業主群霎時波濤洶涌。 最先跳出來應話的業主甲,讓唐宛趕緊到小區空曠通風無人處,禁絕與人接觸交談。 業主乙連續@物業管理員三次,還在群里拍了拍物業管理員,讓他盡快遣人清洗消毒唐宛和“紅碼男”剛才的行程軌跡。 業主丙連發數個驚恐表情,附和業主乙說:“不僅電梯間、一樓大堂要消毒通風,就是剛才‘紅碼男’走過的路徑,統統都要消毒。” ………… 眨眼間,大半天都鴉雀無聲的業主群沸反盈天。 “我怎么辦?家里還有個上網課的孩子!”路游的電話一如既往地沒打通,春風中戰栗的唐宛忍不住在群里問。 很快,唐宛就看見環繞中庭的幾棟大樓紛紛有人或走到陽臺或推開窗戶同情地看著她,也有人看見她孤零零立在中庭,“砰”一聲閉緊了推拉門,躲她如躲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對面樓棟六樓的一個大姐,隔著口罩說話,她讓唐宛別著急,“‘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大家一起想辦法。對,核酸,先去做核酸!”大姐很肯定地說。 可這時候如果她身上已經攜帶了感染上的病毒,她去做核酸檢測,無異于帶去二次傳染,群里立時很多人提醒她,別動!以不動應萬動,哪兒先都不能去! 唐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時,業主甲的一句話提醒了大家,“眼下至關重要的,除了唐宛何去何從,還有怎么盡快找出‘紅碼男’?” 于是,小區里人人頓時警覺、不安甚至惶恐起來。 物業管理員反應快,業主群還在七嘴八舌、你爭我論,他已經截取了一段視頻發到群里。唐宛也點開了視頻,她家住25樓,進電梯時,“紅碼男”已在里頭,由此可見,男子住在她家樓上的某一層。只是男子面生,唐宛印象中沒見過,如果不是她記岔,要么他是新搬進來的住戶,要么就是樓上住戶的訪友。 沒多久,業主群里也有人提出和唐宛一樣的質疑:“這個人看著眼生!” 再查,真的不是樓上的住戶。 門衛調取了小區大門人臉識別,“紅碼男”無法人臉識別,他是跟在業主身后出小區的。再查看電梯視頻,視頻顯示,“紅碼男”從28樓進的電梯。 誰住28樓?一層樓住三戶,一戶唐宛認識,她家的孩子也上小學,疫情發生前,兩家的孩子還一起玩鬧過。唐宛電話撥過去,卻說不是她家的人。剩下兩戶,物業管理員說,一戶長年沒人住,只到年終歲末才回來待幾天;一戶是長租戶,和門衛熟,“紅碼男”是他家的訪客,也是可能的。 頓時,業主群里不少人不間斷地@28樓的租戶,卻沒見回應。 門衛用座機撥過去,也久久沒有人接聽。 28樓的住戶自告奮勇去敲門,敲了許久總算有人開。聽清了來龍去脈,對方卻一臉迷惘,連連擺手說,不是找她的!怎么可能是找她的! 怎么辦?所有的線索至此斷了。 唐宛在樓下心急如焚,她怕兒子久不見自己追出門又追下樓來,和不知去向的“紅碼男”軌跡重合。她又一次不甘心地撥打路游電話,電話依然沒人接。換在平日,唐宛最習慣不過,路游是醫生,也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上了手術臺從不接電話。今早他有三臺手術,何況現在醫院是疫情重點防范區,三天前他就收拾了衣物住進院宿舍,一心一意支援抗疫前線。 唐宛驚慌失措,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幾近崩潰。 六樓的大姐這時候喊起了樓。她手上握個大喇叭,對著唐宛樓棟的高層喊:“誰搭把手,爬樓梯吧,幫忙看顧一下她家的孩子。誰?有誰?”大姐又把喇叭對準唐宛:“別擔心,‘遠親不如近鄰’,讓近鄰來想辦法唄!”頓了頓,大姐補充說:“微信我不會用,大家別笑話我!” 這話太樸實,很笨拙,以至不少人都樂了,卻把唐宛的眼淚鼻涕都勾得糊了一臉頰。 很快,26樓的住戶下樓敲開唐宛家的門,幫著進屋看護她兒子。物業也一身武裝沿道消殺,電梯的角角落落都沒放過。 有人在群里安慰唐宛:“別擔心,別說那個人的情況不明了,底細不清楚,你還戴著口罩呢,吉人自有天相。” “對對對,我連續四次核酸檢測陰性,健康碼還是黃的,正居家觀察呢。”有人附和著安慰說。 業主甲便笑:“黃碼怕什么,大坪山公園鄭成功的‘馬’就是黃的,關帝爺的‘馬’還是赤兔胭脂馬呢,名副其實的紅‘馬’!” 還有人發段子:“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疫情防控中心說:算!”這么一想,我們也別五十步怕一百步啦! “正是,轉角不一定遇到愛情,還可能遇到疫情。” 唐宛原本沮喪的情緒,在業主群的三言兩語撫慰中,一點一點被蠶食掉,尤其,當兒子稚氣的語音通過陪護他的鄰居手機里傳來,唐宛突然覺得自己的鼻頭酸酸的,又想落淚了,是感動,也是滿滿的面對的勇氣。 物業很快把“紅碼”事件報給了街道,街道很快就有防疫人員過來。他們看見唐宛新冠抗原檢測試紙自測陰性,正緊鑼密鼓地商議著如何安置唐宛時,28樓的租戶一臉赧然地跨進了物業辦公室。 “對不起”,‘紅碼男’其實真的是我朋友,我一聽‘紅碼’心就慌了,心一慌,就口不擇言地撒了謊。不瞞報,不漏報,是我錯了!”頓了頓,她補充道,“我已經聯系了我朋友,他很快就返回來。” “不能回!”一屋子的人異口同聲。 “能回來,是誤會!”租戶的聲音越說越小,話卻一絲不落地鉆進了大家耳朵里————唐宛看到的紅碼,其實不過是男子為了彰顯個性而下載的手機封面。誰說“紅碼”能辟邪?他倒是險些釀出了禍事! 業主群里的人虛驚一場,直呼是鄭成功庇佑! 唐宛驚喜交加,說不上劫后余生,卻有如釋重負的喜出望外。 路游的電話這時候回了過來。唐宛是想抱怨幾句的,調侃調侃路游,他回過來的電話還像從前一樣,是冬天的團扇、夏天的棉襖,多此一舉,她甚至想跟他視頻,把叫她哭笑不得的事情始末說給他聽,但她終究還是住了嘴。不只是因為她的路游醫者仁心、連日奔忙,還因為“全樓大搜索”事件讓她終于切身體會到,人生在世,難免會有惡意撲面而來,所幸,永遠有愛意洶涌覆蓋。 (林清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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