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石華鵬《大師的心靈》

2022年4月，福建省第五屆優秀圖書獎公布，文學評論家石華鵬的《大師的心靈》位列其中。在這本書中，作者展示了對文字張力的深刻感受，以及對寄寓在文字之上的內容、意義的細微直覺和體驗，把一種全然陌生的閱讀觀感帶給我們。

大師15位，小說16部，是這部書的探討界限。在有限度的范圍內，這十來位著名作家，代表著一個世紀里文學家對人類生活的理解和表達，代表著小說文本在形式和內容方面的探索、收獲。然而，這些作家如何偉大，這些文本如何精致，并不容易回答。特別是，現當代的小說文本有些還是平淡寡味的，或許真的就是沒有情感在里頭，可以稱得上零度情感，難以解釋。如此，我們就需要借助專業的眼光來理解它們。這也是我們看重《大師的心靈》的原因，它帶著我們走進了“大師的心靈”，走進了文字交織成的語義之林。

總體上看，《大師的心靈》是融進了生活的細心的個人考察，它以閑聊的方式講出小說文本的堂奧。這是自由的敘述風格，沒有學術的繁復，沒有艱深的理證;輕松、愉悅;文字既細致，又明晰。就是在這樣的文本風格下，這本書展開了精巧的剖析。

“讓處于特殊狀態的頭腦與現實、想象、虛構、氛圍、人物等小說元素結合起來，從未有過的事物出現的可能性才能得以實現。當一種新的小說世界觀出現的時候，小說奇跡也就出現了。”這是石華鵬在論魯爾福的《佩德羅·巴拉莫》時所說的。短短幾十個字，演繹了文學家的創作過程。事實上，小說文本歸根到底就是一個多系統的和諧體，結構、人物、情節、敘述、氛圍等的和諧。然而，如果說文學家的創作勞動是在進行文字的“編碼”，那么《大師的心靈》這本書也是在進行“反編碼”，它著重于揭開文學家所運用的“現實、想象、虛構、氛圍、人物等小說元素”的精彩之處。

值得一提的是，《大師的心靈》的“反編碼”，是“貼”著文本進行的，是對偉大文本的虔誠的接近。它不厭其煩地復述小說情節、引述文字，其目的只能是一個：有根有據地深潛文本之中，探得小說驪珠。的確，通過技術性的剖析，它帶著我們見出了這些小說文本在多重維度上的精妙之處。主要有以下這么幾個方面————

小說文字的精妙。小說系統的表面，就是文字的構成。但是，文字最不易說破，特別是那些極簡的小說文本。然而，《大師的心靈》，全書正嘗試將文字運用之理呈現出來。《讓被生活淹沒的浮出來》一文，要解析的是卡佛的《大教堂》里《我打電話的地方》這個短篇。表面上看，它的文字敘述是冰冷的，但內中卻暗藏著情感的濃度，一種濃厚的孤獨感。就是這種孤獨感籠罩在文字的“純敘述”中，而這也是小說的特別之處。石華鵬解析出了這篇小說的精妙。這是文字的獨特表達，亦是“解詩者”的眼光。

小說人物的個性。人物是小說的一個明顯的要素。小說的敘事，是“人”的敘事。石華鵬說：“對人物的理解，是一個作家給予他所創造的人物的最大自由，也是人物具有生命力的前提。”由此而見，人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師的心靈》絕大多數的篇幅離不開對小說人物的多環品評，它見出了《活下去，并且要記住》中納斯焦娜的忍耐，《革命之路》中弗蘭克的內心訴求，《樹上的男爵》中柯希莫的純粹…………這是進行精細的分析。多樣的人類，個性的自我表達，豐富的自我意義的確證，在石華鵬的論述下鮮明可見。

小說邏輯的不凡。小說靠著邏輯進行敘事的推進。但邏輯的不同，確立了小說的特質。文本邏輯是作為一個重要的要素而存在于小說的敘述中。《大師的心靈》講道：“小說不寫由表面邏輯推進的故事或者說感官的故事，小說應該寫由人性作為動力推動的故事或者心靈的故事…………”人性作為深刻的文本邏輯，讓小說的內涵更加自然而豐富。事實上，小說邏輯的視角轉換，從某種意義上說，活躍了小說的彈性。小說不是僵死的敘述，它在表述人性，并且靠著深刻的因素在進行對經驗世界的重構。

小說結構的新穎。這里的結構，并不單指一種淺顯的表面結構，而是交織成的復雜結構或內里的結構。這方面，石華鵬有老到的眼光。他講出巴里科的《三個黎明》如何從平面的小說變成了立體的小說。而在成為立體的小說時，這個文本也獲得了一種超越性的意義：“所有人的故事在黑暗離去的那一刻全部結束，在黎明降臨的那一刻重新開始，這無疑是小說動人的一刻。”一個偉大的小說文本，最終依靠自身的復雜構成，帶著我們見識到了高超的藝術表達。

所以，我們會玩味出這部書的幾個特點：對豐贍的知識的呈現，對小說形式的探究，對紛繁的文學現象的好奇。石華鵬以其特別的感受力、觀察力和分析力，“召喚”出豐富、強大的小說世界。因此，讀《大師的心靈》，也就是一場強烈的閱讀盛宴，那些偉大作品的多樣的表現手法、獨特的藝術風格、強烈的敘事傾向、豐富的文本旨歸，盡在眼前。

(蘇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