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水井

母親說老家的房子破舊了，要裝修翻新。經咨詢預算，大概要花十多萬元。我打趣母親：“我們湊點錢你都可以在城里買房子了。”母親卻笑著說：“如今，你和哥哥都在城里安家，偶爾想回鄉下了，家里也有房子住啊。”

母親和父親是同村同齡人，1985年，剛滿19歲的他們在爺爺家結婚。母親說，那個年代，農村家里不止一個兒子的，都要分家。爺爺奶奶對父親從小寵愛有加，初中畢業后讓父親學了裁縫，但最終并未入這行，剛成家的父親又不會干農活，入不敷出，分家不到半年，家里的積蓄就用得差不多了。母親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便向父親提出想要自己蓋房子。于是，父親開始勤奮起來，不僅學會了所有的農活，還到處務工，非常吃苦。白天出門倒水泥、扎鋼筋，晚上到城里踩黃包車賺外快。努力奮斗的夫妻總是幸運的，不到三年，父母親在馬路邊蓋起了新房子，交通便利，屋后靠山，環境優美。次年，父親自學技術和爺爺在門前打了村里的第一口壓水井。

母親回憶，那幾年我們家門前可熱鬧了。清晨，村民們不約而同來排隊壓水，一陣“嘩踏、嘩踏”的壓水聲伴著炊煙裊裊，一天的勞作就此開啟;午后，婦人們帶著孩子們圍著壓水井玩耍，一片歡聲笑語從村頭回響到村尾;傍晚，大家伙兒端著飯碗在壓水井邊上總結今天的收獲，暢談明日的計劃。一切是那么向上和美好。

記憶中，有那么幾年，夏天的傍晚，我看著哥哥與他的小伙伴們在壓水井邊上打鬧嬉戲。經過一整天烈日暴曬的清水從壓水管流出是暖暖的，完全是天然的洗澡水。而母親一邊給我喂飯，一邊還是千叮萬囑他們小心著涼。落日余暉，橘紅色的霞光鋪滿大地，父親勞作一天的身影漸漸顯露。“爸爸回來了。”母親說完，便拉著我向父親跑去，接過他手里的工具。

時光飛逝，在這對小夫妻的奮斗下，一雙兒女漸漸長大，家庭條件越來越好。2009年我考上了大學，哥哥成家生子，當上爺爺奶奶的父母臉上露出了笑容;2013年大學畢業的我如愿考入家所在地的單位，女兒在身邊工作，父親開心得像個孩子;之后我也成家生孩子…………一項項人生任務完成后，父親的身體也吃不消了，2017年因病離世。

如今，隨著時代進步和經濟發展，家家戶戶用上了自來水，壓水井早已風光不再，但母親卻不愿、不舍得銷毀它。母親時常蹲坐在壓水井旁，若有所思，我們都不忍心去打擾她。也許，父親離開后，門前的這口壓水井就拴住了她甜蜜的回憶，這也是她執意要回鄉下守住屋子的原因吧。其實，閑置生銹的那口壓水井不僅見證了父母親奮斗持家的日子，更激勵著我和哥哥，照亮了我們未來的奮斗之路。

(元光美 作者單位：光澤縣司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