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花人

一直想做個養花人。幼年時讀老舍先生的文章，說他每逢暴雨之前便不顧腰疾將一大盆一大盆的菊花搬進屋子，待雨過天晴后又再一一搬出，即便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腿痛也只覺得快樂。當時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不能理解當然也就毫無共鳴，漸漸忘卻了。倒是人到中年，有了家庭有了瑣事，多了淡然少了浮躁，卻慢慢喜歡上老舍先生文中所講“種植的樂趣”來。不過可惜呀，技術不好，手不香，連最耐養的吊蘭也有被我折騰得滿目凋零的時候。所以，我至多也只能算是個愛花之人。

我愛花，主要是愛著享受種植的樂趣。種植的妙感之一在于擁有。無論花圃里的鮮花多么美麗，匆匆來去的你也只是驚鴻一瞥，一笑而過。花開幾支，花落幾何，并不能被路人真正放在心上。而自己種養的盆栽就不同了，不單要勤勤施肥澆水，細心呵護，還常常觀賞把玩，愛不釋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你知道所有的并不僅僅是眼前這一籠蔥綠，更是青葉層層下自由自在的大世界，那是你的大千世界，你是它的主宰，也是它的唯一。種植，是一次溫情經歷，從花盆的擇選，一粒粒沙土的灌入，到播種的深淺位置，澆水量的多少，整個過程不亞于廚師做一道盛宴的認真。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一手種養起來的植物像親生孩子，破土發芽了，長出新葉了，枝條抽長了…………每一點變化都牽引著你的關注，令你欣喜不已。而這些欣喜快樂只屬于付出辛勞的你。

妙感之二在于等待。萬事萬物唯有經過耐心等待方能體會其中點滴不易，得到后才倍感珍惜。恰恰養花是和時間約定的故事，春去秋來，一分一秒都在遞進，卻也是急不來的。對美的等待是一種慢生活的體現，猶如練習書法，不能速達，須得忘卻繁華、平心靜氣地進入自我境界才好。試著想一想，經過了“日日盼花開，期待春來早”的曲折心理，經過了“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的牽腸掛肚，在漫長而必須的等待之后，在某個清晨，忽見窗前昨日的花蕾初露紅顏，那嬌艷欲滴的色澤，那沁人心脾的芬芳，會讓你覺得一切等待都如此值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花草的成長好比人生成熟的過程，講究的都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而經歷這些自然滄桑后，你才會深切體會到什么叫紅顏難久、韶華易逝，你才能懂得更加珍惜身邊的花開花落、草長鶯啼。

妙趣之三在于分享。有了花香的邀約，自然會吸引別人的目光。有一回外賣小哥找不著家門，給我打電話，我說就是一棟五樓呀。小哥一抬頭，哦了一句，道：“就是三角梅開得最好的那家吧?”我聽了不由得意，比吃了仙桃還美，一整天都在窗臺那株火紅的三角梅前流連欣賞，仿佛那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兒。分享是肯定也是鼓勵，前段時間家里的曇花陸續盛開，朵朵潔白晶瑩。樓上的阿姨見著了，專門拎了一袋自己做的糕點下來，笑盈盈向我討要了幾朵回去燉湯給她孫子喝，說那物最為清涼。沒過幾天，老公不慎皮膚過敏，一臉紅腫，家里沒有救急的藥品，想到樓下大爺家種有蘆薈，立馬跑去要了幾根研磨出汁給老公敷上，減輕疼痛，頗有功效。自此樓上樓下鄰居碰面了，都會閑聊幾句分享一番種植心得。誰家的拿手花卉準備分栽了，一聲招呼大家伙便全來了，抱著花盆拿著鐵鏟，熱熱鬧鬧的。撫著綠葉，嗅著新蕾，分享花香實在是件增進情感的幸事。

經過春的蓬勃，夏的洗禮，紅花綠葉是對生活意趣的一點用心。現如今，家里能擺下花盆的地方都被綠色覆滿了。但轉過街角花店，我總要多看兩眼，什么花開得正旺?有什么新品種?忍不住又抱了兩盆回去。那天兜里就帶了十八塊零錢，準備出門覓食，偶然看見有個人正在兜售較為少見的金魚草，二十塊錢一盆!于是飯也不吃了，費盡口舌終于講價談成。看著懷里長勢喜人的綠植，我心中感到特別滿足。愿將飯錢換花錢，在我們這些愛花人眼里，那也是一種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境界吧!

(吳詠虹 作者單位：邵武市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