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千柱厝

在閩北古城建甌，素有“千柱落地”之稱的川石千柱厝很是出名。究其原因，要追溯到“道義之鄉(xiāng)”————川石的別稱來源，史書記載，“道義之鄉(xiāng)，嘉瑛故里，千柱落地，庶民有遮”。刻著“道義鄉(xiāng)”的石碑牌匾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仍然矗立在千柱厝中。

川石人講道義，清朝的林嘉瑛應(yīng)該是那個時代的翹楚，他散盡家財蓋起的千柱厝居然不是為個人，而是收留社會底層流離失所的窮苦人家。這座有著254間房間、歷經(jīng)三百多年滄桑的千柱厝如今怎樣了?作為歷史見證和文物單位，它居然仍秉承林嘉瑛的初心，還住著當?shù)叵鄬ω毨У泥l(xiāng)親。它是道義之鄉(xiāng)的濃縮，也是勤勞厚道的川石人的精神寫照。

從建甌城關(guān)上高速，在川石下高速后左拐，過川石大道和川石大橋，一路都是新建樓房和柏油大道。穿過繁華集鎮(zhèn)，不到五分鐘，古舊滄桑感就將你拉進時空隧道，一片近萬平方米的清式建筑群落映入眼簾，它坐落于獅子巖腳下的松溪之畔，黃墻灰瓦，歷經(jīng)滄桑，當年的江南院落風格，依然雅韻猶存，這就是名揚閩北的千柱厝。

千柱厝也稱千柱落地厝，由川石村林氏第十四代孫林嘉瑛所建，從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至康熙五十年(1711年)，前后歷時三年建成，因擁有總數(shù)一千根柱子而得名，其中上厝430根，下厝300根，后厝230根，三座亭子40根，不多不少，剛好1000根。

千柱厝占地面積11137平方米，建筑面積7841平方米，擁有大小房間254間。包括上厝、下厝、后厝和三座亭子，分別為上厝門亭、南面涼亭和獅子巖涼亭。三幢主體建筑成品字形布局，都是坐南朝北，以松溪流向定位，上厝在上游，下厝居下游，后厝因處街巷的后側(cè)便稱后厝。

千柱厝大門不像古代地主或官員住宅高聳矗立，而是低調(diào)精致，兩層大門相隔六米，磚雕圖案遍布其上。上厝占地面積3700平方米，建筑面積3632平方米，擁有房間126間。建筑布局的主要特點是外統(tǒng)內(nèi)分，一分為五，一進兩廳，橫三進二共分六廳。從外部看，上厝形似一體，實則內(nèi)部又分成五小幢，中間三小幢為正房，東西兩端為側(cè)房。各幢之間又有內(nèi)風火墻隔開，各有內(nèi)大門進出。幢與幢間還有腰門貫通。腰門一關(guān)，自成一統(tǒng);腰門一開，五幢聯(lián)成一體。上厝內(nèi)、外大門都朝北開，其高低、寬窄一樣，又同處于上厝的中軸線上。不同的是，外大門比內(nèi)大門的裝飾、雕畫更加富麗氣派。

千柱厝的上厝、下厝兩幢大院頭尾相連，中間僅隔一條明堂路。下厝占地面積2788平方米，建筑面積2380平方米，擁有房間66間。下厝的布局、格式卻與上厝截然不同，大院內(nèi)外是一個單元整體，不再隔分，也沒有內(nèi)外風火墻，只有一個內(nèi)大門和外大門供進出。上厝、下厝和后厝三大幢正房外都建有明堂坪，大小面積不等。明堂坪地面采用小號河卵石鋪就，有的砌成花紋狀，有的砌成各種幾何圖形狀，工藝精湛，牢固堅實。

后厝占地面積4649平方米，建筑面積1829平方米，擁有房間62間。后厝的布局、結(jié)構(gòu)除兼容上、下厝特點外，又有自己特色。它也是一進三廳雙排間、一正一側(cè)一花園結(jié)構(gòu)式建筑。房內(nèi)天井、通道、走廊用條石鋪蓋。中天井用兩條石板鋪成的通道從中穿過，將一個長方體的天井又一分為兩個正方體。左邊天井中央建養(yǎng)花臺，右邊建魚缸臺。養(yǎng)花臺用條石砌就，魚缸卻用整塊巖石鏤空雕成。三大幢正房的內(nèi)風火墻外都設(shè)有子孫弄，凈寬1.2——1.5米不等;中天堂的正面都設(shè)有屏風，屏風上還置有山水、花鳥布景。

千柱厝建筑格式、工藝特色有許多共同點，每幢的四周都建有風火墻，形成各自完整的建筑群體。上厝、后厝都筑有內(nèi)外風火墻，灶房、膳房、柴房、雜役房等都在內(nèi)風火墻外，與正房隔開。內(nèi)外風火墻間開有一道腰門，一條石板走廊貫通。

落日夕陽，當你爬上獅子山上的涼亭，俯瞰“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千柱厝時，只見馬頭墻高聳，青磚翠瓦錯落相連，裊裊炊煙四處升起，松溪碧水飄帶般環(huán)繞周圍。你會被古人高超的建筑技巧折服，而這幢建筑主人林嘉瑛有如杜甫所寫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他的房子除了自己家族成員居住外，其他房間全部無償?shù)胤纸o貧苦鄉(xiāng)民居住，那份善心道義更讓你佩服之至。

從后厝的川石林氏祠堂放眼四周，簡直就是一幅芳草竹林圖，丹霞地貌的獅子巖腳下的溪水靜若處子，瓦藍澄碧。順治十一年(1654年)，林嘉瑛就出生在這里，他排行第四，三兄長均以農(nóng)為業(yè)，唯獨嘉瑛從商，因做生意很講道義，公道正派，名聲也傳遍十里八鄉(xiāng)。康熙年間，社會穩(wěn)定，建寧府成為江南名郡，而川石又是進出重要的水運碼頭，林嘉瑛將山里的貨物通過碼頭源源不斷地運往外面，而建寧府城里的貨物也通過水運進入川石甚至政和售賣，通過多年積累，終于成為川石首富。

而關(guān)于千柱厝的建造，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民間版本。有一年，林嘉瑛往建寧府城進貨，偶遇川石興福寺的小和尚，幾年不見，倆人甚是親熱。言語中，詢問小和尚欲往何處。小和尚答：清明將至，奉師傅之命，欲回川石取出安放在獅子崖下的18位先師靈骨，重新安葬。林嘉瑛聽后，不覺一愣，從小在川石長大，卻從未聽說有什么先師靈骨寄存崖下!是否其中存有蹊蹺?于是他找句托詞，連夜匆匆趕回。到獅子崖下撬開骨壇時，才知壇內(nèi)盛裝的不是遺骸，而是18壇滿滿的白銀。他擔心銀子遺失，不容細想，趕緊用小船將18壇銀子全部運回家中，準備第二天告知小和尚妥善處理。

第二天，小和尚趕到時，崖下已是一片空蕩。于是直接找到林嘉瑛，并唱諾道：天機泄露爾，天意不可違!白銀買山天火焚，白銀置地災(zāi)荒連;白銀蓋成千柱厝，廣納庶民積善德;道義之鄉(xiāng)道義厝，尚可存留幾百年!唱完掉頭而去。林嘉瑛牢牢記住小和尚的話，將白銀悉數(shù)用于建造千柱厝，廣納周近無棲身之所之人。幾年后，小和尚因病去世，林嘉瑛將他厚葬于獅子崖前的山坡上，還囑咐兒孫年年清明祭掃上香，不可荒廢。千柱厝落成后，在“道義鄉(xiāng)”牌匾的落款上，特地將自己的“瑛”字改為沒有王字旁的“木英”，在紀念自己70壽辰的“小富春”摩崖題刻上，又將富字頭上的一點去掉，變?yōu)槎d寶蓋，寓意世人。和尚墓至今還由林氏后代年年祭掃，“小富春”摩崖題刻位于獅子崖涼亭邊的石壁上，至今保存完好，成為獅子崖一道富有歷史人文色彩的景觀。

上面所記錄的故事當然只是個神奇的傳說，也給千柱厝披上傳奇的色彩，我覺得這也許是林嘉瑛不愿顯露財富，自編的托詞而己，并不真實。但千柱厝終究還是成為川石的地標建筑，真正原因是林嘉瑛生平為人仗義，疏財助人，鄉(xiāng)里很多公益事業(yè)他都積極參與，到晚年時他見還有許多窮苦人家流離失所，于是無償拿出多年積蓄，歷時三年蓋起了千柱厝分給鄉(xiāng)民們居住，鄉(xiāng)親們感念他的善舉，集體向時任建寧府知府張翔鳳上書表彰林嘉瑛，然而他十分低調(diào)，并極力推辭，于是知府張翔鳳就褒獎川石里為“道義鄉(xiāng)”，并親自頒發(fā)了牌匾。

就像上文所說的紀念其七十歲壽辰的獅子崖“小富春”崖刻，是鄉(xiāng)親們?yōu)楦心钇渖婆e而刻，林嘉瑛拗不過鄉(xiāng)親們一片好意，但堅決要將“富”字的寶蓋頭去掉，體現(xiàn)了他富不露頭的謙虛低調(diào)。如今你從上厝大門進入，仍能看到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的“道義鄉(xiāng)”的青石牌匾，靜靜地向世人訴說林嘉瑛和道義之鄉(xiāng)的故事。

三百多年過去，清朝的川石里變成了現(xiàn)在的川石鄉(xiāng)，從舊貌變?yōu)樾骂仯е纫廊活B強屹立在獅子崖畔，任歲月的風霜布滿它滄桑的臉龐。古老的傳說代代相傳，林嘉瑛的道義精神也溶入川石人的血脈，他們樂施好善，為人正道，敢闖敢拼，以林進生、林世輝為代表的林氏后人等大批青年鄉(xiāng)賢在外闖蕩并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財富，他們不僅帶上家鄉(xiāng)年青人致富，而且響應(yīng)鄉(xiāng)政府號召，時常反哺家鄉(xiāng)，積極參與川石的公益事業(yè)，用實際行動傳承道義之鄉(xiāng)的血脈，這是讓我最感動的地方，他們的先祖知道這些義舉時也應(yīng)該撫須微笑吧!

(林張輝 作者單位：建甌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