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縣蛋面

“蛋面”，作為沙縣小吃一員，是個沒有掌握好投胎技術的倒霉蛋，風頭都被那些“明星”小吃搶光了，以至于當人們提起她的時候，肚子已經被那些聲名遠揚的家伙給占得滿滿當當的了，總是一次次的與她擦肩而過。愈發如此，她便愈出不了圈，令外鄉人與她不相識。

她的樣子并不“驚艷”，故在餐桌上占不了C位，如鄉村土地上的一棵艾草，樸實、平淡、無奇，人們要用它的時候，才會恍然大悟的想起它來。

在上個世紀物資匱乏的七十年代，兩種情形下人們會想到她，一種是家有小喜，一種是人有小恙。因為“小”，就以“小”吃來錦上添花或雪中送炭，小得恰恰好。

我的中學時代是寄宿，每周才回一次家。周六傍晚我回到家對一家人來說是小喜，必須要有好吃的來助興，肉買不起，那就來個蛋面吧;遇到頭疼腦熱的小恙，既沒有胃口，也沒有高精營養的食物滋補，那也就來個蛋面吧。她能在不出家門出現在餐桌上，為給予者與被給予者實現愿景，是因為她的靈與肉，與平凡緊緊相連————成就她的只是淀粉和雞蛋，這對一個普通南方農家來說，如同餐桌下的腌菜缸里的腌菜一般，是必須時時要有的。

農家淀粉普遍是地瓜粉和木薯粉，小時候吃的蛋面多用地瓜粉，這是木薯粉相對稀有、舍不得的緣故。如今小康做了改進，木薯粉與地瓜粉摻和，實踐認為二者比例8：2較宜。之所以如此調和，一為美觀，木薯粉亮白。二為口感，木薯粉更有彈性，吃起來勁道。做法就是在粉里打入雞蛋，加適量水，拌勻成漿，潑在油鍋上煎干，切成面條狀，“面”的名由此而來，再經煮或炒蛋面即成。

小時家中多以煮食，因為煮加了水和蔬菜，量可以變得多，豐盛感更足;炒，加些紅蘿卜之類的，白加紅，喜感更強，但夾沒兩下，就光盤了，滄桑感很快顯露。

因為有她的緣故，寄宿在校時除了對家的思念，對小恙也無懼了，覺得能享受到這種特殊待遇，值了。

工作后，早餐在街上“打游擊”，小吃之鄉吃的選擇太多了，日日換著吃也不會重樣。況且哪個小吃業主還會在逼仄的操作間里架口大鐵鍋，耗時耗力的煎煮這蛋面，就為滿足鄉村喂大的不多的腸胃?由此，蛋面逐漸生疏。

一次，南陽鄉一村兩宗族發生糾紛，我們奉命馳援趕到。等完成任務，月亮已高高掛在天上，大家饑腸轆轆，鄉政府食堂僅有的一點菜，哪夠五六十號高大魁梧的年輕民警塞牙縫，小地方晚上又沒地方買菜。食堂師傅急中生智，煮了蛋面一碗一碗的端上來，這個既可做菜，又可當主食的玩意，讓每個肚子都心滿意足。城里長大的同事，也把蛋面的味道刻入腸胃里了，念念不忘。然后一傳十，十傳百，“風味獨佳”的標簽居然貼給了這個鄉，多地很不服氣。但口碑在人家的口里，撬不走，不服氣也沒辦法。

沙縣小吃非常頑強，獨行特立地扎入大江南北的大街小巷里，但蛋面是看不到的。想想也是，即便有操作的條件，誰有耐心推介，又誰有耐心接受一個其貌不揚、名不經傳的小吃。不如來個彼此熟悉的，彼此落個便捷輕松。蛋面因此未能搭上走向世界的沙縣小吃的班車，繼續“宅”在鄉土里。

也只有兄弟姐妹圍在一起時，懷念“媽媽的味道”時，才會特意來一盤蛋面。幾箸下去，猶如叩拜了固守家園的祖輩般，回到故園的感覺愈加充實起來。可是大家在天南地北打拼生活，難能幾回聚。一晃，竟又與她失之交臂好幾年了。

(虬田 作者單位：福建省公安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