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山村

山村的雨和城市的雨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從天上落下的水，有時水滴大些有時小些，有時密有時疏，有時急有時緩嗎?是的，從這些方面說是一樣的，但是，水落的地方不同，也就有了雨的不同：落在城市堅硬的大街上，落在鋼筋水泥構筑的高樓大廈的房頂上，與落在草木掩映的泥土路上，落在灰墻黛瓦的屋頂上，怎么會是一樣的呢?

山村的雨，哪怕很輕柔，踩著細碎的腳步，也無法隱沒它到來的信息，瓦片上的聲響，輕得似乎沒有，但屋里的人，卻依舊清晰明了：“落雨了!”于是，從躺椅上爬起來，從廚房里走出來，收曬在門口坪上的衣物，豆角干腌菜干，花生豆子紅棗…………城里洋房的水泥屋頂，很容易就消解了雨的腳步聲，不管住在哪一層，哪怕是頂層，若光靠聽覺，這種輕緩柔和的雨，是怎么也聽不出來的。

雨落瓦頂，沙沙沙，沙沙沙，是最奏效的助眠曲。因干農(nóng)活干得疲倦了也好，渾身舒坦輕松沒有絲毫倦意也好，躺在睡椅上或床上，聽著瓦頂?shù)挠曷暎恢挥X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單單是人，你看那睡在門檻內(nèi)蜷成一團的狗，已經(jīng)睡著了，睡得那么香，似乎還在做夢，呼吸一會兒舒緩一會兒急促，囈語不停。而屋檐下的雞們，母雞瞇著眼蹲在地上，縮著脖子，翅膀下的小雞仔們藏得嚴嚴實實。旁邊的公雞，只用一只腳站立著，另一只腳縮起藏在了腹部的羽毛下，頭彎曲著夾在翅膀下，估計也已睡著。

撐把傘，走出屋檐，沿著小路一路看去。天地間，層層疊疊地掛滿了雨簾，晶瑩，柔順。遠處的青山，晴日一覽無遺綠得晃眼，此時已在一片朦朧中。白色的水霧輕紗般一圈一圈環(huán)繞在山腰上，山峰便成了一座懸在半空中的飛來峰，若隱若現(xiàn)，似動不動。那山上晴天里或獨唱或大合唱，一天到晚鳴囀不停的鳥兒，此刻也都靜靜地趴在巢里安眠，或者，在聆聽雨打樹葉奏出的樂曲。

近處兩排依山而建的房屋，屋瓦上騰起細密的水霧，氤氳不散，黑瓦變得迷糊。屋后連綿而去的竹林，在柔和的風雨中輕輕地搖著，葉子上的雨滴一刻不留，滴溜溜滑落。竹林里沒有“七賢”，但晴天有農(nóng)人在勞作，或用劈刀劈去雜草，以免影響竹子的生長，或在挖筍，冬筍春筍…………也常見孩子們，提著一個帶蓋的空酒瓶，在竹林中穿梭著，時而疾步時而緩足，搜尋捕捉竹象蟲。披著金色盔甲的竹象蟲，摘去厚厚的鞘翅和半透明的后翅，油鍋一炸，比什么都香。而此時的竹林，不見人影，一片安靜，只有雨點聲，或許還有竹子拔節(jié)生長的聲音，只是人耳聽不到。

大小動物，大多怕雨，躲著雨，青蛙卻不怕，路兩邊的草叢里，甚至沒有任何遮擋的路旁石頭上，依舊有青蛙趴著。人走得很近了，到了它跟前，它才一個跳躍，落進了草叢里，又三蹦兩蹦，跳進了旁邊的稻田里。一丘丘稻田相連著，可能是品種不同，或者插下的時間有先后，有的田疇里的禾苗高到人的大腿，有的則只到膝蓋。這樣不大不小的雨，對禾苗是最適宜的，它們挺拔的身姿，搖曳的葉子，似在向人向萬物表達它們的愜意與滿足。

山村的雨，是一位高明的畫家，輕灑筆墨，就使整個山村變了樣，樹木，房屋，田野，大山，變得清新又朦朧，在人間，似仙境。

雨落山村，讓本就安靜的村子更加靜謐，安寧，像大山懷抱中睡熟的嬰兒。

（張先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