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小溪門前過

總覺得，小溪比江河更讓人覺得可親。論氣勢，江河滔滔，濁浪排空，激流奔涌，無疑是“小家子氣”的小溪不可比擬的。然正因為江河的這種水闊湍急一瀉千里的恢弘氣勢，便讓人生了畏懼，縱然崇仰，也只可遠觀不可親近，讓人敬而遠之。小溪則不同，或靜靜流淌或細流潺潺，縱使有浪，亦如小花朵朵，只覺得可愛，更重要的是，溪水極淺，哪怕孩子，也敢卷起褲腿，踏溪玩水。我老屋門口的坪下，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那是我童年的樂園。

小溪與我家房子的垂直高度也就十幾米，從門口的坪側沿著小路向右下行，只需三兩分鐘就下到了溪里。這條小溪的源頭是哪里，不得而知，從未去想過。小溪兩岸，有的地方是樹木，有的地方是農田。溪里的水位，除了發洪水的年份從不遠處的汀江河里涌進水來，平時水位極低，低至最深處也只及小孩的膝蓋，淺處只沒過腳踝。這么淺的水，水里卻該有的一樣不少，有魚有蝦有螃蟹，還有烏龜、螺螄，以及各種水里生活的昆蟲，比如我們叫“草鞋爬”的桂花蟬。

最多的是魚，各種的魚。桃花魚美如其名，滿身是粉藍相間的花紋，鰭和尾都是紅色的，很是艷麗，游起來十分好看。溪石斑的花紋不如桃花魚好看，是黑黃相間的，并且長大后它們身上的斑紋就完全消失了，變成了通體銀灰色。這兩種魚我都沒有捉到過，常常捉到的是另一種叫不上名的、長不大的小魚，只小孩的小指般大，銀白色的，有時我徒手就捉住了，有時從家里提了土箕來，用土箕撮，總能撮到，從沒讓我失望過。提土箕來撮時，肯定還帶了個空酒瓶來，把撮來的魚裝進瓶子，提回家擺在桌子上，細細觀賞。

溪里螃蟹也不少，常常捉了來玩。很容易捉，隨便翻開幾個石頭，總有一個石頭底下藏著一只兩只螃蟹。那時并不知道螃蟹是可以拿來吃的，家里從沒吃過，也沒聽大人說過，所以雖然每次要捉個半碗一碗的不成問題，但從沒有去捉這么多，往往捉了一只，用小樹枝挑逗著玩一會，也就算了。

溪里還有桂花蟬。模樣像蟬，但比蟬多了一條又細又長的尾巴，它的模樣其實更像草鞋，所以家鄉人都叫它“草鞋爬”。它喜歡在溪底爬來爬去，捏住它的尾巴提出水面放到石頭上，讓它四處爬。它的樣子在小孩眼里完全沒有魚兒的可愛，比螃蟹還讓人覺得不舒服，所以讓它爬一會也就捏起尾巴扔回水里了。長大后才知道，有很多地方的人吃“草鞋爬”，炒或炸，很好吃。因其體內有香腺會釋放香味，加之外形像蟬，取名桂花蟬。

一條公路跨溪而過，架在溪水上空的是一座石拱橋，橋體遮擋了陽光，橋下陰涼一片。每到夏秋兩季，炎炎酷熱時，總要跑到橋底下玩耍。坐在溪石上，雙腳伸進清亮的小溪，啪啪拍水玩，或一動不動靜置著，看著小魚圍上來了，腳一抖，魚兒們倏地四散而去。溪岸上，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柿子成熟時，冷不防地一個柿子從樹上落下，啪地一聲掉進水里，嚇得人一激靈，回過神來，立即跑過去。

有一段時間，通往小溪里的石階旁的泥洞里，不知怎的有了一窩馬蜂，自此每次經過都小心翼翼，生怕被蜇。可再小心，不久還是被蜇了，頭上起了個包，母親調了黃泥敷在傷口上。而這窩馬蜂，也很快就被幾家大人放火燃燒，徹底鏟除了，從此大人小孩又可隨時隨刻往小溪跑了，洗物，挑水，玩水…………

（張先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