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優雅

在《儒林外史》一書中，寫到了許多當時的尋常生活。比如寫南京城在每年四月半后，秦淮的風光越來越好了，乘船游賞的人在船艙中放一張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擺著宜興紫砂壺，還有細瓷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尋常人家已這般講究，難怪杜慎卿感嘆：“菜傭酒保，都有六朝煙水氣。”兩個挑糞桶的人在干完活后，還相邀著去永寧泉吃一壺水，回來再到雨花臺看看夕陽，真是處處雅致。

在《紅樓夢》一書里，寫到了吃飯飲酒的器具，也非常講究。比如吃螃蟹宴，作菊花詩，林黛玉要飲酒，她“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丫鬟要給她斟酒，她說要自斟才有趣兒。那個“海棠凍石蕉葉杯”置于唇齒間的感受，一定是很美的。

把日常飲食從口腹之欲提升到精神上的享受，是古人的一大創舉。

關于日常的生活用具，明朝才子袁枚說：“美食不如美器。”宋朝的時候，官窯和私窯日漸增多，精美的瓷器紛紛出現，它們薄如紙，細如玉，逐漸走上了百姓家的餐桌。后來，在北京全聚德老店里，依然用青花瓷的餐具，盛上鮮嫩的鴨肉，還有青碧的黃瓜和蔥葉，以及玉色荷葉餅，清爽而生動，悅目而賞心。若是在炎暑季節，這樣的食物和器具不僅能驅除暑熱，增加食欲，更是一種美的展示。

可惜的是，傳統的文化隨著國人生活的粗鄙而日漸衰落，以致于今天有些人卻要從西方人那里重窺往昔優雅的生活影子。

不過，也總是有一些追尋文化傳統的人。有的年輕人將文房四寶變成餐桌上的調味罐，這創意的確不錯。想一想，從硯臺一般的調味盤里夾起一些菜肴，慢慢放入口中咀嚼，美味仿佛有了王羲之書法的韻致，定然回味無窮。

芬蘭的建筑大師和設計師奧托說：“每天要用的東西，更應該合乎人類的感覺。”合乎人類的感覺，就是給人的那種最美妙的感覺，就是優雅。

遙遠的古代里，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不乏精致和優雅，尋常百姓也很講究居室的格調和器具的精致，民間的生活里彌漫著優雅的氣息。明朝的皇宮里嚴格保守著景泰藍制造的配方，但后來景泰藍仍然流入了民間。

尋常生活里，有一些優雅和精致是未嘗不可的。優雅和精致是塵世里的亮麗色彩，使得生活更加生動，猶如山有色、月有光、花有香，更加楚楚動人。

(王吳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