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蕩東庠島

在文藝范十足的電影橋段里，經常出現這么個鏡頭：一個穿著破洞牛仔褲、胡子拉碴的男主，騎著一輛拉風的機車，風馳電掣在環海島的路上。海風吹亂了他的長發，心中隱秘的故事也隨風自由飄蕩。此刻，在一艘滿是歲月痕跡的輪渡船的甲板上，我的思緒被建梅兄面朝大海的一聲呼喊給喚了回來。不遠處，幾只白色的海鳥翻飛于湛藍的海面之上，像一片片簌簌而下的落葉，它們的意境只屬于這片遼闊的海域。

上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租上四輛電瓶車。一行文友，迫不及待地騎上心愛的小毛驢，在村道間游蕩。冬日乍寒還暖，饋贈我們難得的時間之窗，暖陽普照，更滋長我們慵懶的心情。我們享受這種漫無目的地游蕩，游蕩的意義在于它沒有意義。

東庠島，四面環海，房子傍山而建，網紅打卡的地方當屬孝北村了。沿著土坡，我們登上村子的最高處，胸懷隨著視野的延伸變得無比豁達。腳下的石頭厝沿山勢層層而上，錯落有致。就地取材的石厝巖石，在天風海雨經年的拍打下，由最初的青墨色依稀變成被隨性潑墨過的碳黑色，平添幾分滄桑。小院子里晾曬的漁網，像從歲月深處醒來的眼睛，平靜地打量著人來人往的塵世。好在門前的石墩上擺放了幾盆多肉、蘆薈、仙人掌等植物，陡增了不少文藝的趣味。如此祥和的畫面，讓我想起法國“印象派之父”尤金布丹的海洋油畫作品，大師終其一生熱愛法國西部海岸的景致，因為那里是他的家鄉諾曼底。“我想在最易消逝的效果前表達我的印象。”當最真實的光影把海邊漁村的場景呈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像手無足措的孩子，反而不知道該如何下筷。

遠處的藍天碧海間，數架象牙白的風車的葉扇在緩慢轉動，不讓時光凝固。一只小舢板逶迤而去劃出的波紋，也讓有緣人領略到大海柔情脈脈的一面。村民們在山坳處圍了個石堤，作為漁船的避風港。那些飽經風雨的漁船，此刻安靜地休憩在港灣，誰能想象得到它們經歷過怎樣的驚濤駭浪。在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中，老漁夫圣地亞哥拖回一副被鯊魚吃剩下的馬林魚骨架，當地居民不以為然，他們絕對想不到老漁夫經歷過怎樣驚心動魄的搏斗，更不會想到老漁夫正夢見非洲海岸的獅子。此刻，散落的漁船收起了桅桿，一言不發地錨在海水里，或擱淺在沙灘上。對這些沉默的舊物件，我們必須保持足夠的敬意。

由于興致正酣，我們推遲了出島時間，只要趕得上最后一班的輪渡就好。把時間消磨在南模澳沙灘，獲得伙伴們一致贊同。它是東庠島上最大的沙灘，就在東庠島碼頭旁。我喜歡這樣原生態的自然環境，天青色，海湛藍，沙子細細的、柔柔的，接受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枕著濤聲入眠，伴著晨曦醒來，契合一生二人三餐四季的樸素愿望。甚至遠處山坡散落的荒冢，也佐證了目前原生態的狀態。感嘆人終其一生，奔波勞碌，直有到最后這一刻，才真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們赤著腳，在海灘邊散步、雀躍，任憑海水沒過腳踝。故地重游的宗龍兄已有詩作在側，“溫暖的海床，轉動著船槳和波浪/那片刻的永恒，我們終于說了出來”。誰能放下對生活的防備，誰就能奢侈地享受大海慷慨的感官刺激。跳躍的藍光、冰涼的海水、律動的濤聲，甚至腥咸的味蕾，無一不在喚醒我們日漸麻木的身體。世間之大美，如果老想著如何去占有，只會徒增煩惱;如果換成欣賞的角度去平等共存，那么內心將會獲得真正的洗滌和寧靜。正如蘇東坡所言，“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你來或者不來，東庠島一直在那，不慍不喜。我去或者不去，游蕩一直是形而上的存在，游離于皮囊之外。

(何金興 文/圖 作者單位：福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