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燕子歸來時

眼瞅著瑞林嫂憤而起身，走出調(diào)解室，林長陽知道第3次協(xié)調(diào)又宣告失敗了。一個滿頭白發(fā)、面容黢黑如鐵的中年人也低下頭，剛才說得有點激動，胸脯現(xiàn)在還起伏不停。

“大目叔，你呀，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長陽沒有責備，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目叔憨憨一笑，露出兩排焦黃色的牙齒。大目叔因為一雙大眼睛，村里人都叫慣了大目叔。他弟弟早走，瑞林嫂是大目叔的弟媳。當時，兄弟手足情深，他弟弟病倒時，大目叔關照有加。弟弟離世時，瑞林嫂恰好外出去賣水果來貼補家用。

聽到噩耗后，瑞林嫂只好忍住悲痛，把兩筐時鮮水果打折賣完。但也是拖延了兩日才到家。瑞林嫂發(fā)現(xiàn)祖?zhèn)鞯囊粋€玉鐲子不見了，不翼而飛竟到了大目叔妻子的手腕上。大目叔解釋，弟弟要感謝哥哥，臨終前把玉鐲贈了嫂子。這嫂子就是大目叔的妻子。

好吧，死者為大，尚未入土，要怪只能怪自己未能守在最后的榻前。瑞林嫂擦了擦眼角的淚，又悲慟又委屈地穿上白色的喪服。

整場喪事全由大目叔操持。大目叔可謂上上下下，盡心打點，不留余力，喪事也辦得風風光光。

喪事結(jié)束后一算賬，收與支竟失衡了，虧了一萬多元。這下瑞林嫂不干了，當場表示，一萬多的債，是大目叔自己去借的，與自己無關。

欠錢的主要是酒鋪與海鮮鋪。大目叔出面簽的字。瑞林嫂不認，店家只好去找出面簽字的人。于是一場債務糾紛便開始了。每過一段時間，大目叔就氣咻咻地拿著自己簽的欠條向瑞林嫂討要。瑞林嫂握著掃把直接把人掃地出戶。一次兩次，終于沒忍住，鬧出了糾紛。在拉拉扯扯的身體猛烈接觸中，瑞林嫂一躺下來就號啕大哭：“天可憐見呀，我的胸疼呀，你也下得了手。”

原來，大目叔在奪掃把時，肘部撞到了瑞林嫂的胸肋。后來拍片，瑞林嫂的肋骨斷了一根，算輕微傷。大目叔一直堅稱自己一直在控制脾氣與力氣，絕不可能撞斷瑞林嫂肋骨，一定是她歇斯底里，硬撞上來碰瓷。

案情有點復雜，當事人各執(zhí)其詞，誰也說不清楚，還真不好處理，調(diào)解才是上策。林長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又把倆人第3次拉到派出所的調(diào)解室。

剛剛，瑞林嫂直接討要玉鐲子，否則免談。大目叔駁然大怒，罵瑞林嫂就是白眼狼，恩將仇報，蛇咬農(nóng)夫，罵她入不得徐家，將被徐家除名。大目叔姓徐。

林長陽攤開雙手，問道：“那鐲子是怎么一回事?”他隱約覺得，鐲子才是解開糾紛的關鍵。

大目叔緩緩從煙盒抽出一根煙來，點上，才慢慢地說道：“徐家祖?zhèn)鞯蔫C子，怎么可能流到別姓之家。除非她簽下不改嫁的承諾書。”

林長陽眉頭一皺：“是不是可以這么說，那鐲子是你曉之以理，動之以義，才讓你弟弟讓出來的?”

“林警官，你可不能亂猜，有些事情關乎家族名譽，不是外人能懂的!”大目叔深吸了一口氣，神秘地說道。

林長陽只得嘿嘿一笑，犀利地一眸投向坐于一側(cè)的大目叔，只見大目叔也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有點狡黠，又有點嘲諷。

咳，清官難斷家務事!林長陽自我嘲諷地合上警務筆記。大目叔面露尷尬：“讓林警官為難了，要不，我也回去了!自己走回去。”

林長陽見不得別人客氣，忙起身，說道：“你是我開車接你來的，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倆人邊說邊走出調(diào)解室，來到派出所大樓外。只見春光明媚，燕子呢喃。正是燕子結(jié)束遷徙，正往回趕，在大樓的屋檐下安家。

觸景生情，林長陽說道:“派出所自蓋起這座大樓，就有了這幾對燕子在此筑巢。大家保持初心，一點也不計較檐下的鳥糞，誰見了誰就去拿一下掃把。都很愛它們活潑可愛，和諧相處這么多年，你看它們都有了下一代，都在一個屋檐下，也不見它們彼此鬧什么矛盾。”

大目叔忽然頓住，瞧著那幾對飛進飛出的燕子出神。

林長陽心里一動，又說道：“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jié)，放下了，一切都未晚。放不下，即使擁有一座金山，也是蛇吞大象，貪心不足!”

一路上，大目叔一直沉默地低著頭。

過了幾天，只見瑞林嫂和大目叔一起來到了派出所。瑞林嫂一見林長陽，一改往日愁云慘霧，卻是開朗一笑：”我服從林警官的調(diào)解。”

大目叔則難為情地臉紅一下：“同在一個屋檐下，血比水濃，沒有過不去的坎。”二人在調(diào)解書上摁下了鮮紅的手印。

林長陽注意到瑞林嫂腕上多了一件晶瑩剔透的東西。這時，一對燕子低低地斜飛而至，在檐下互相啄著彼此的背部。

(沈國徐 作者單位：詔安縣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