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葉草

寒冬過后，陽臺上的三葉草葉老色衰，蔫頭耷腦，已經枯萎凋零了。見此慘狀，盧慧忍不住鼻子一酸，幾欲掉淚。

三葉草學名車軸草，開紅色小花，狀若喇叭。盧慧進村走訪時，在山中巖縫里發現了它，心里甚是歡喜，遂扯幾把帶回來，栽在花盆里。在她的細心呵護下，三葉草青翠欲滴，蓬勃茂盛，可沒熬過寒冬就“拜拜”了。

不是說三葉草適應性強、生命力旺盛嗎?好端端的，怎么就凍死了呢?凝視它的“殘骸”，盧慧不免黯然神傷。

盧慧從小能歌善舞，從中學到大學都是學校文藝骨干，在全市歌詠比賽中得過金獎。但事與愿違，她陰差陽錯地來到了警營，“發配”到最偏遠的行云派出所，距城八十多公里不說，且營房老舊，住宿條件差，廁所不衛生。所里除了所長、教導員、副所長，就盧慧一個兵，包攬身份戶籍、指紋采集、材料上報等工作。

“親愛的三葉草，可憐我寶貝似地供著，沒想到這么快就‘香消玉殞’咯，干脆連花盆一塊兒扔了…………”盧慧喃喃自語，神情落寞，就像初來時那般魂不守舍。可說歸說，盧慧并未付諸行動，反正花盆留著也不礙事。后來又網購了幾盆綠植，填補陽臺空白，不忙就蒔弄一番，緩解情緒。

這天夜里，狗不吠，貓不哼，漆黑主宰世界。像往常一樣，盧慧在值班室整理資料，門“吱溜”一聲開了，她心里一驚，快步來到院子里，只聞風吹枝葉簌簌地響。

一會兒，對面深山傳來野鳥的怪叫，聽起來像嬰兒在啼哭。“不要怕，我是警察!”盧慧攏一攏頭發，攥緊拳頭激勵自己。她踱到窗臺，瞥一眼空蕩蕩的花盆，輕輕地哼起了“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緊張的心情得以松弛下來。

夜色深沉，一陣困意襲來，盧慧伏在桌上打盹，倏忽警鈴大作，旋即抓起了話筒。

“救救我女兒…………你們快點來啊，嗚嗚…………”一個女人在電話里哭泣。

“你女兒怎么啦?”

“我女兒要跳樓…………”

“別急，慢慢說。”盧慧柔聲安撫，速記姓名、位置等要素，叮囑她等待救援。放下電話，盧慧帶好裝備去開車。這是她第一次單獨處警，既興奮，又緊張。她想到了所長傳授的經驗，有困難找鄉政府，立馬撥通了分管副鄉長的電話。

盧慧開車抵達女人家時，副鄉長率綜治辦、民兵人員也趕到了，坪前擠滿了村民，氣氛十分緊張。副鄉長一邊叫人鋪棉被，一邊擠到前面仰頭喊話，女孩的眼神茫然，一臉冷漠。盧慧怕女孩受刺激，悄悄地換上便衣，喊她媽一塊上樓。

這是一棟三層樓房，屋頂四方砌有一米高的防火墻。女孩站在墻上手舞足蹈，看見有人靠近，立馬尖叫：“別、別過來!”

“乖女兒，你別這樣…………媽媽依你好不好?”

“我想跳舞不行嗎…………”

女孩越說越激動，盧慧就讓她媽后退，然后對她說：“好妹妹，我理解你，每個人都有夢想，有夢想就會努力去實現…………你能聽聽我的故事嗎?”

女孩抹著淚水，瞅盧慧一眼，慢慢坐下來，雙腿懸空搖晃，引得下面的人一陣驚呼。

盧慧邊走邊說：“我喜歡唱歌，老師夸我有音樂天賦，我報考了中央音樂學院，但失敗了，我傷心難過，意志消沉，甚至…………但我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參加工作后，只要有空，我都要歌唱，我給你唱幾句————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優美而略帶憂傷的歌聲飄過漆黑的夜空，樓下的喧囂戛然而止。女孩望著盧慧，眼里閃過一絲光亮，然后低頭啜泣，身子瑟瑟發抖。說時遲，那時快，盧慧沖過去攔腰抱住女孩，她拼命往外傾倒，盧慧雙手快撐不住了，幸虧副鄉長等人合力幫忙，才把女孩拖下墻體，化險為夷。

凌晨三時許，盧慧返回派出所，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過了兩天，氣溫攀升，盧慧到陽臺打理花草，沒想到三葉草竟然復活了!只見陽臺一隅，那只差點丟掉的花盆里，幾根綠芽鉆出了土壤…………

(劉向陽 作者單位：湖南省湘鄉市公安局交警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