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家的院子里種了兩棵枇杷樹，果子結得很密，成熟后又大又甜。王奶奶平時不舍得吃，都摘了拿去換錢。

這年枇杷又成熟時，王奶奶摘了一竹籃，用毛巾罩住，又換上一身新衣服，就挎著籃子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碰到鄰居李大嬸。李大嬸問，哎呦，王奶奶，這是干啥去呀，又去賣枇杷?

王奶奶說，還不是為我那孫女上戶口的事，你沒聽說派出所來了個新所長?

李大嬸說，你這些年跑了多少趟了，不還沒辦上，換個新所長就能行?

王奶奶說，那還能咋辦，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王奶奶來到派出所，不聽門衛的招呼就往里面沖，剛到辦公樓下就高聲喊，新所長呢?新所長呢?我找新所長。

王奶奶本以為樓上會冒出顆人頭，誰知從一樓的辦事大廳里走出個穿警服的年輕人，笑瞇瞇地問她，大娘，你找所長啥事?

王奶奶看看他，臉不熟，問他你們新所長呢，我找他有事。

年輕人說，啥事你跟我說，我就是新所長。

王奶奶吃了一驚，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問，你就是新所長?咋這么年輕呢。你叫啥名字。

新所長笑笑說，我叫張強，就是咱新塘派出所的新所長。

門衛跟在身后，這時也插嘴說，他就是咱新所長。

王奶奶這才相信了，說，你是新所長，那我就找你。

張所長笑著說，有困難就找我這個所長，你沒找錯人。說著就領著王奶奶往里走。

王奶奶本以為要上三樓，誰知張所長把他領到一樓辦公室。看到王奶奶臉上疑惑的表情，張所長笑了，說，這里就是我的辦公室。

王奶奶說，你別糊弄我，所長辦公室不一直在三樓?

張所長笑了，為了方便群眾找我辦事，我從三樓搬下來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僅是我，所有的所領導現在都在一樓辦公，以后你有事都可以在一樓找到他們。

王奶奶感覺這個年輕又帥氣的新所長有點怪，但也沒再說什么，就坐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事情說了，說到后來還掉了幾滴眼淚，抹了幾次眼睛。抹完眼睛，突然想起來，忙把放在地上的竹籃拿起，放到辦公桌上，把蓋在上面的毛巾扯掉，露出又大又黃的枇杷，說，所長，這是咱自家樹上結的，又大又甜，拿給你嘗嘗…………

張所長笑了，把籃子給她放回去，說，大娘，你放心，枇杷你拿回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這件事我給你辦。

王奶奶有點吃驚，真能辦?

張所長說，放心，包在我身上。

好不容易把半信半疑的王奶奶送走，張所長把負責戶籍的民警找來，又詳細了解了一番情況。聽完介紹，張所長的臉色凝重了。他問戶籍民警，真沒辦法?

戶籍民警說，按照規定，上戶口必須得有出生證，王奶奶孫女是非婚生子女，出生時沒開出生證。孩子她媽在孩子還沒滿月時就離家出走了，再也沒有下落。她兒子在孩子兩歲時就因為搶劫被判刑了，現在還蹲在監獄里服刑。之前我們也幫忙找醫院補開過出生證，可醫院說她這種情況不符合規定，沒法開，你說咱有啥辦法?

張所長說，就這樣孩子十二年都是“黑戶”，一直建不了學籍?

戶籍民警不語。

張所長說，我就問你，這孩子應不應該給她上戶口?

戶籍民警說，應該肯定應該，只是不符合規定…………

張所長說，應該就行，應該咱就得想辦法。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不能因為簡單一句話“不符合規定”就讓群眾遭罪。

張所長想了想，又說，雖然法律規定，法無授權不可為，但依我的理解，那是指損害老百姓權益的事。對老百姓有利的事，照我看，就算法無授權也要為。

張所長說完，心里嘀咕了一聲，心想真不巧，剛請下來探親假，明后天就要回去，看來只能再推遲了。孩子的事要緊，這個老大娘看來也不會放過我，肯定過不了兩天還會再來，我不能失信。

張所長老家在外省，因為當所長走不開，已經好幾年沒回去了。家里就他一個兒子，母親最近身體不好，打電話想讓他回去一趟，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請下了探親假，因為這件事又黃了。他只能給母親打電話解釋，答應等這件事辦完就回去。

張所長清楚，辦戶口的事對老百姓很重要，作為人民警察，既要為老百姓解決問題，但也不能違反規定。這件事的根源在出生證，沒有出生證就辦不了戶口。所以要解決問題，首先必須解決出生證的問題。

出生證只能找醫院補開。鎮醫院的劉院長張所長很熟。劉院長的父親曾被人以賣保健品的方式詐騙7萬多，急得要跳河，是張所長不眠不休，只用了短短9個小時，就鎖定嫌疑人，并最終追回全部被騙錢款。所以劉院長對張所長很感激。

但去醫院之前，出于謹慎，張所長還是先調查了解了一番，確認王奶奶說的都是事實，然后他才上門拜訪劉院長。劉院長看到是張所長，很高興，握著他的手一個勁地搖，說，你這個大忙人，咋有空來找我?說吧，啥事，能幫我絕對幫。

張所長說，我找你除了工作還能有啥事，為了一個小女孩上戶口的事。

但是話還沒說完，劉院長的臉色就變了，他說，這事我知道，她奶奶來找過我很多次，你們所民警也找過我，不是我不肯辦，是真不符合規定。

張所長說，咋不符合規定?你就說孩子是不是在你們醫院出生的吧。

劉院長說，之前查過住院檔案，確實是，但是她媽住院時用的是假身份信息。

張所長說，那就只寫他爸的名字。DNA鑒定的事我來辦。

劉院長還想解釋，張所長攔住了，說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只要孩子不是偷的搶的騙的撿的，我們就要想辦法幫人解決這個問題。我不管你想啥辦法，反正出生證這件事你幫我解決，其他的事我來處理。出了事，我來承擔責任。

幾天后，王奶奶再次來找張所長，仍舊挎著一籃子枇杷，不過，這次枇杷還沒塞給張所長，王奶奶就哭了。

王奶奶說，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沒想到真給辦下來了，沒想到還這么快，這次枇杷你再不收下，我就不走了。

張所長聽了，認真地從籃子里挑出一個枇杷，把皮剝了，咬了一口，說，真甜。

張所長吃完枇杷，又說，好了，大娘，枇杷我已經吃過了，你的心意我也都領了，你快回去吧。記住了，有困難就找我這個所長，只要是符合規定符合政策的，我都會替你辦。

王奶奶笑了，說，我相信你。

(西流 作者單位：廈門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