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攙著母親漫步在溪邊的橡膠跑道上，溫暖而祥和。

“時間過得真是快呢，這里變化也好大！”母親比劃著，這里原來是我們家老宅的舊址，現在已經改造成廣場，童年的那片河灘，也成了一片錯落有致的花海，觸景生情，記憶一下子就把我拽入童年的時光隧道。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大姐上初中，我剛到了上學的年齡，母親沒上過學堂，嘗遍了人間疾苦，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讓我們好好上學。但當時條件非常有限，想賣力多掙點錢也沒地兒使，母親打聽過了，如果要去鎮中心小學上學，我戶口不在那，一個學期學費十元錢，我得多繳十元錢方能上。彼時，十元錢是我們一家好幾天的生活費，母親不是舍不得花這筆錢，而是我們家根本掏不出來。

轉眼就快到了九月開學季，母親站在溪邊望著潺潺的流水犯愁，我的學費此時還沒有著落。這一天，河岸邊突然傳來了拖拉機的“突突”聲，我們都好奇地往外張望著，只見拖拉機上載著幾個人，他們頭戴斗笠，人手一把鋤頭，車上還放著幾把鐵鍬、畚箕等工具。一會，“突突”聲驟停，幾個人下車拿著工具開始扒拉小石子，不一會，小石子就堆積如山，幾個工人再把它們鏟到拖拉機上，裝滿一整車，拖拉機司機就拉走了，如此循環往復，從早到晚，連續幾天如此。母親終于按捺不住，前往打聽，原來這些小石子是拉去蓋房子用，工人們這樣一天下來可以掙八元錢左右，母親眼睛一亮，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河邊，跟工人們央求著，要加入他們的裝車隊伍，負責人答應后，母親興奮得像個孩子，小跑著回家取了工具，馬上投入辛苦的勞作中。

暮色降臨，我們站在河邊等著母親結束勞動回家一起吃飯。那時，父親常住農場，家里都是母親一人操持，奶奶已年邁，只能幫襯著照顧我們幾個姐妹。那晚直至八點多，母親才拖著疲憊的身體進門，她沒顧上喝口水，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元錢和三張一元錢的紙幣，一共八元錢，是她頂著烈日在河里撈一整天的小石子換來的，母親眼里閃著光，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再干幾天，開學時孩子的學費就有著落了！”僅一天時間，母親的臉就被曬得如殘陽，手掌已磨破皮滲出血水。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母親就起床了，再次去了河邊勞作，因為有工錢，她暫時停了田里的農活。就這樣，母親跟著拖拉機隊伍干了十幾天，賺到了她認為的一筆巨款，整個人不但曬得黝黑，而且整整瘦了一圈，但母親心情卻特別好，除去要繳的學費，還給我們做了美食。

家門口的河流靜靜流淌著，母親卻在這里發現了“商機”，只要有拖拉機過來，母親就會跟人家要來一份體力活。春去冬來，那些年，母親就是靠她的雙手供我們上學，并改善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在母親心里，沒有辛苦可言，要是尋不到出路，不能保障我們的生活，才是最可悲的，為母則剛在母親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這一生，母親為了我們任勞任怨、嘔心瀝血。

春風呢喃，母親捋了捋她滿頭的白發，已八旬的她就像一個孩子，在我身旁絮絮叨叨著，母親看著這條承載她半生悲歡的河流感慨萬千。我總勸著母親，咱現在日子好了，不要老活在過去，照顧好自己，過個幸福的晚年才是生活的本質。其實，憶起往昔，我心里何嘗不感慨，但生活在那個年代，誰又能改寫命運？現在，我也為人母，才懂得母親反復咀嚼的艱辛里，藏著她對生命最深的敬畏。而母愛不就是這樣代代傳承的嗎？世上的母愛，它就像這條河流一直默默地守護著我們，那是與生俱來，毫無保留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伴母親就像她當年呵護著我們一樣，別讓遺憾留在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