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上的光

暮色四合，我的電單車的電量僅剩一格，警示燈頻頻閃爍，車身動力漸弱。家，似乎突然拉遠了距離。

為抄近路，我駛入大橋下的坡道。心里盤算著：只要奮力騎上坡頂，余下的下坡路，即便單車無電也能順勢滑行至小區。然而，剛抵到達坡底，最后的驅動力徹底消失。繞路更遠，同樣需翻越陡坡。別無選擇，我只能推車前進。

坡道正在施工。黃色挖掘機的巨臂橫在半空，圍欄劃走半幅路面，余下的狹窄空間用水泥墩從中間隔開，雙向車流艱難交匯。我推著幾十公斤重的電單車，走在路的邊緣。雙輪車尚能靈活超越，汽車則需小心通過，避免剮蹭。

坡底紅燈亮起時，車流暫停，我一個人在坡道行走。一旦綠燈放行，摩托、電動車先行呼嘯而過，隨后才是汽車。每當車流從身后涌來，我得盡量將身體和單車緊貼路沿，待車潮過去，立刻加快腳步，甚至小跑，希望早點抵達坡頂，脫離這逼仄之地。

坡道，卻比想象中漫長得多。兩輪綠燈結束，坡頂依然遙遠。心情焦灼和身體用力雙重作用下，汗水早已浸透衣衫，我肯定顯得很狼狽。更糟的是，前方一段彎道驟然收緊。我推著車，儼然成了路障，連小巧的轎車也難以通過。回頭無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上。

幾輛摩托車輕巧掠過——綠燈又亮了。身后的車流即將啟動，而彎道仍需時間通過。就在這時，一束柔和的燈光自身后悄然投射，照亮我腳下和前方的路面。很顯然，一輛車正在我身后行駛，路面太窄，只能跟著我的步行速度前進。我不好意思回頭，只能咬緊牙關，更加奮力地向上推去。

天色越發昏暗，夜色已籠罩了天地萬物。我身后的車，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緊不慢。引擎聲幾不可聞，更無一聲催促的鳴笛。那淡淡的燈光，如同移動的路燈，溫柔地驅散黑暗，將我和前路包裹在光暈里，像一層薄紗，又像無聲的守護。

坡頂，終于到了！我如釋重負，慌忙側身讓開。那巨大的車體平穩加速，從我身旁駛過。車尾清晰映著“新能源公交車”的字樣——難怪如此安靜！在那狹窄的彎道上，它龐大的身軀根本無法超車。我心頭一熱：這份漫長的、無聲的跟隨，是司機的耐心與體貼。此時的靜默，是這喧囂世界里，最樸素也最珍貴的善意。

下坡了。車身輕盈如燕，順著坡勢滑翔。晚風吹拂，送來無限的清涼與快意。那融入車流的公交車尾燈，一點紅光漸行漸遠，像一朵小花在暗夜里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