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像脫韁的野獸，在連綿的山巒間肆虐了三天三夜。渾濁的河水撕開堤壩，卷著枯枝與碎石，瘋狂吞噬著山腳下的王洼村。武警戰士陳勇本在探親休假，從暴雨初歇的清晨起，就跟著村主任王剛在河堤上巡查。

“村東頭王海家！房頂快塌了！”有人在洪水里嘶吼。陳勇猛地回頭，只見王海家的土坯房像被水泡軟的紙箱，在齊腰深的洪水里搖搖欲墜。房頂上，王海死死抱著三個嚇得縮成一團的孩子，妻子抱著根朽爛的房梁。小女兒的哭聲被浪頭拍碎，只剩含著恐懼的抽噎，像根細針扎在人心里。救援的沖鋒舟在洪水中顛簸著靠近，卻在離房子十多米的地方卡住了。一棵被沖倒的老樹橫在水面，枝椏間纏滿了塑料布和斷木，像頭張牙舞爪的巨獸，把生路堵得死死的，眾人急得直跺腳。

“我去清理！”陳勇突然扯開嗓子大聲喊道。說話間，他拽了拽救生衣的卡扣，確認綁帶系緊了。王主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手背青筋暴起：“瘋了？這水流能把石頭卷起來，下去不是送死？專業救援隊馬上到！”陳勇的睫毛上掛著水珠，眼神卻亮得驚人。他用力掙開王主任的手說：“叔，等不起了！”接著又挺了挺腰，堅定地說：“我是‘黨員’，我先上！”王主任一愣。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陳勇回村開政歷證明，說要在部隊入黨，這么快就是“黨員”了？王主任記得那天陳勇站在村委會辦公室，腰桿挺得筆直：“叔，我爺以前總說，黨員就是‘困難時刻往前站的人’，我想成為那樣的人。”沒想到這孩子，早把這話刻進了骨子里。沒等王主任再開口，陳勇已經躍入洪水中。濁浪瞬間沒過他的頭頂，又猛地把他掀起來。他像塊頑強的礁石，在浪尖上起伏，雙臂劃水的動作被水流扯得變形，肩膀撞在漂浮的斷木上，卻始終朝著老樹的方向。

岸上的人們攥緊了拳頭。有人認出他是村西頭陳家的小子，一周前探親回家，還踩著梯子幫村里修漏雨的村民活動室。只見陳勇抓住了老樹的枝椏。他弓起脊背，用肩膀頂住樹干，手指死死摳進濕滑的樹皮里，指節因發力過猛流出了鮮血。只見他緊緊咬住牙關，喉結滾動著，像在憋一股勁。這時，他腦子里閃過指導員在黨課上說的：“黨員不是喊出來的，是危急關頭敢接茬的那股勁。”正在人們萬分焦急的時候，只聽到陳勇扭頭朝沖鋒舟喊到：“搭把手！”舟上的搶險隊員甩過繩索，他死死纏在手腕上，借著沖鋒舟的拉力和水流的沖力，猛地一使勁，轉眼間老樹被移開了。

“動了！沖鋒舟能過了！”有人大喊。陳勇剛松了口氣，想回頭朝沖鋒舟揮手時，一股暗流突然從水下猛地拽住他的腳踝。他嗆了口水，想掙扎，瞬間卻被卷進旋轉的漩窩里。“陳勇！”王主任嘶吼著跳進水里，可洪水早把人沖得沒了蹤影。村民們撐著木筏在下游瘋找，直到一個半小時后，才在五百米外的回水灣發現了他。那時的陳勇已浮在水面上，救生衣被碎石劃破了一道大口子，右手還保持著往前推的姿勢。這時，王海一家被救上岸。

傍晚，暴雨停了，夕陽把肆虐的洪水染成一片渾濁而沉郁的金黃色。未婚妻蘇晴跌跌撞撞地跑來，嘴里呼喚著陳勇的名字。見到陳勇的尸體，她把手指放在他冰冷的臉頰上方，沒敢落下。想起昨天通電話時，他在那頭笑著說：“等洪水退了，帶你去看海。”此刻，風停了，浪靜了。她再也沒機會和他一起去了。

三天后，部隊的同志帶來了陳勇的遺物。王主任翻開那本磨了角的日記本，扉頁上的字跡力透紙背：“今天學了抗洪英雄的事跡。我還不是黨員，但要遇上事，就得像黨員那樣往前沖。”下面是指導員的紅筆批注：“時刻準備著，就是最好的入黨申請書。”

不久，陳勇被追認為中共黨員。追授儀式那天，陽光透過禮堂的窗，照在嶄新的黨徽上。

（作者單位：廈門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