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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張叔這陣兒咋樣了?” “還在ICU呢,醫生說……情況不太好。” 張叔退休才七個月,就被腦部急癥拽進了手術室。誰也沒料到,那場手術沒能挽回他的健康,反倒讓他一步步沉進了病榻。這十年,他在康復醫院躺著,沒了意識,像段被時光遺忘的沉默。張嬸就守在旁邊,吃住都在病房里,一天五頓用針管喂食、擦身、翻身、梳頭發,把他收拾得連指甲縫都干干凈凈。 我媽總說,張嬸的心腸是棉花做的,軟得能裹住旁人所有難處。有次我爸去醫院看張叔,見她正啃著干面包,桌上放著碗蘿卜干。我爸紅了眼眶,要帶她去吃點好的,她卻指著窗外:“你看那棵老槐樹,風吹雨打都挺著,咱人也一樣,熬熬就過去了。”說罷,又把我爸帶來的水果往護士站送,“小姑娘們值夜班辛苦,吃點水果補補水。” 我媽每次提著熬好的魚湯去看她,她總先把湯倒在碗里,然后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用針管往他嘴里推,仿佛自己是鋼鐵巨人,從不需要營養似的。 這半年尤其難。肺炎像塊甩不掉的影子,跟著張叔轉了四家大醫院,每次都得進ICU。張嬸給我爸和叔叔打電話時,聲音里那點抖,輕得像羽毛落在心上——醫生說,這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張嬸本是個嬌小的人,年輕時像株剛抽條的蘆葦,清秀里帶著一股悶頭往前扎的韌勁兒。可命運偏要往她根上砸冰雹:中年時,獨生子在外地出了意外,那個總追著她喊“媽媽”的身影,再也沒出現在巷口;沒過幾年,張叔又永遠躺在病床上。換作旁人,臉上早已刻滿“苦”字了,可張嬸不一樣,歲月沒在她臉上劃下猙獰的溝壑,反倒讓她氣色里透著一種奇異的紅潤,像把十年的苦,都熬成了骨頭里浸出來的光。 我們去看他們,說是探望張叔,其實更多是想看看張嬸。每次去,她總笑著迎出來,說些“今天食堂的菜咸了”“護工小王幫著換了床單”之類的家常,仿佛那些對著無意識的人說話的深夜,那些悄悄抹掉眼淚的轉身,都只是灶臺上尋常升起的炊煙。 我們紅著眼圈別過頭,她卻輕輕掖了掖張叔的被角,柔聲說:“有啥法子呢?”五個字輕得像嘆息,可誰都知道,這背后藏著多少個睜著眼到天亮的夜。中年喪子是剜心的疼,十年侍疾是磨骨的累,這兩座山壓下來,她偏用那單薄的身子穩穩接住了,還把這個家撐得牢牢的。 這讓我想起奶奶。爺爺走的時候,她懷里揣著三個半大的孩子,最大的大姑十九歲,最小的叔叔才九歲。旁人勸她改嫁,她攥著針線說:“我得做個雞籠,把他們都罩在里頭。”這“雞籠”一罩就是幾十年,撐過了孩子闖禍的焦頭爛額,撐過了父親參軍時的牽腸掛肚,卻沒留住二十九歲的姑姑——那個她親手帶大的女兒,像朵沒開盡的花,突然就落了。 我們從沒見過奶奶掉淚,她總樂呵呵地給孫輩講過去的事,說自己“肩頭作橋,背脊作埕,碾過鐵釘板”,語氣輕得像說別人的故事。只有說起大姑時,眼角的紋路會輕輕顫一下,末了還是那句:“日子總得過下去啊。” 如今奶奶不在了,但她撐起的屋檐下,子孫們還在穩穩地生活;張嬸還守在ICU外,她的身影立在那里,這個家就總有一角不會塌。忽然懂了,這世上最珍貴的不是高樓大廈,是她們這樣的人——用血肉之軀當承重墻,讓每個在風雨里搖晃的家,都能找到一處穩穩停靠的角落。 愿這樣的承重墻,永遠有人疼惜。愿歲月多給她們些陽光,少些風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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