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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一個傍晚,剛到昌吉州木壘縣援疆的同鄉友人給我發一張圖片,并留言:木壘的落日好美。 照片里,準噶爾盆地東南緣的地平線上,大地幽暗,落日靜美無言,漫天霞光給人無限遐思,它們變幻色彩,更高遠的橙色云彩始終占滿整個畫面。初來乍到,老鄉被新疆之遼闊震懾住了。那一刻是晚上10點整,我正在從準噶爾盆地西南緣呼圖壁縣大豐鎮返回瑪納斯路上,也拍了一張圖分享給他,這兒的落日掛在遙遠地平線上的一棵榆樹梢上,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其上籠罩著大片淡墨色的云朵,云朵之上是蘋果色的天空,干凈、澄明、透亮。 朋友說我拍得好,他在昌吉州東三縣,我在新疆的西北邊陲,我們之間有半個小時時差。此時此景,觸動了我,特別想能到木壘看看落日。十五年前,我隨著援疆干部的家屬到過木壘,那時,天色已晚,只記得賓館前,幾棵大胡楊樹撐起了整個金黃色的夜空。我不勝酒力,躺在胡楊樹下金黃的沙地上,至于其他的記憶一片空白。無論如何,當初,我做夢也不敢想象,我也會成為援疆干部一員,來到新疆,在瑪納斯工作。直到今天,我依然懷念木壘,一棵胡楊樹的美麗夜晚。 冬日里,瑪納斯在白雪與迷霧下,難得一見藍天與太陽。清明后,天開了、藍了,清朗的風,美麗的陽光普照白雪大地。而這過后,我們的工作迎來了最為繁忙的季節,入夏后,交流活動頻繁,想看一回美麗的夕陽,似乎也有點侈奢了。總想著,這個傍晚,一定到城郊麥地里、到瑪斯瑪河畔,看看落日,卻往往有客人來,或急著趕一份文字材料,走不開,眼巴巴地看著那落日從城里的建筑物一角隱落。或是下定了決心,卻被一場狂野粗暴的風刮走;或者是轉眼間,天陰了、落雨了。援友的女兒、初中剛畢業,暑期過來看爸爸,也說想看看這里的日出與落日,我告訴她,到時約上我。也不知她到底去看了沒有,反正沒約我。 仲春,在瑪納斯橋上看落日。林則徐在日記《荷戈紀程》中記載了瑪納斯河:“本極寬深,今值冬令水弱,河流隔為三道,其深處猶及馬腹,夏令不知如何瀚矣。”此時的河流,分為兩道,上游河壩攔水灌溉,亦水弱,河之兩岸是石河子的城市與工廠,不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有些令人失望。這樣的傍晚時分,天空低了下來,瑪納斯河畔,有一片500畝的葡萄園,葡萄架抽出簇簇嫩葉,其上碧空如洗,鋪滿白云朵朵,覆蓋在一望無際的葡萄枝葉上,燕雀在其間嘰嘰喳喳熱鬧著,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我久久佇立,看那云朵消失了,又生長出來,直到一兩顆星辰出現,枝葉散發著清爽的葡萄味兒,似乎聽到古絲綢之路上,一串串駝鈴聲響起。 臨近立秋,親朋過來新疆旅游,我領著他們從哈密到木壘。在茫茫浩渺、沒有盡頭的戈壁灘上,我們遇見了木壘壯美的落日,大地盡頭處,窮極我們的想象力,構成詩與遠方。金色的云朵一瀉萬里鋪灑在深藍的西邊天空上,天地之大,空無一人,亦無一屋一樹,只有那渾圓的落日,橙色的樣子,橘紅色的樣子,從鮮紅到暗紅,到沉入地平紅后久久不去的余暉染紅了千里荒灘戈壁,向晚的長風里,駱駝草在顫動,找不到今夜歸宿,期待著星辰出現,卻又想著奔向遠方、在天堂里永生。遙不可及的地平線深處、無邊暮色蒼茫的血色殘紅里。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兩只、七八只駱駝的影子,高高的駝峰背著最后的霞光暗影。不見主人,它們靜靜地站在那兒,仿佛在尋找丟失的落日。它們仰望琥珀色的天空,它們默默低頭吃草,邁步緩行,走向不可知的荒涼,走向一顆露珠到來的希望。我們疾馳而過,戈壁灘一片冰涼,我們懷想著那七八只駱駝今夜的家園歸處,感同身受著人生的孤單無助、渺小與短暫。當年,我沒遇見木壘的落日,那時我是過客,如今自是主人,帶著萬里之遙的親朋,追尋烙印在記憶里的胡楊,那時我如是他們當下,若再過十五年,我已鬢發如雪,我會再來嗎? 就是感覺這日子過得真快,轉眼間,入秋了,再去兩個多月,瑪納斯就下雪了。晚飯過后,我來到瑪納斯縣城某一棵海棠樹下、蘋果樹下、山楂樹下,看夕陽光影搖曳,碩果綴滿枝頭,散發著果實誘人的甜蜜芳香;來到城郊的唐代烏宰守捉古城遺址,一抹殘陽落到那塊古老而矮小的石碑上、落到站立在殘垣那株小白楊樹上,撒在一大片即將成熟的棉花地上,掛在棉花地盡頭孤獨的靖遠樓斗拱飛檐處,給遠方依連哈比爾尕山上的積雪披上一件粉色絲綢裙紗,仿佛細君公主、解憂公主就在那城樓上,就來到了眼前,在那片棉桃飽滿的棉花地上,撫著那把漢琵琶,翩然起舞…… 太陽離地還有一竿子高,出城,一路向南,向著雪山前進。穿過墨綠色的棉花地、發黃的玉米地、果實累累的葡萄園、收割后一地干干凈凈的麥田,夕陽下,道路兩旁的榆樹林、金黃的楊樹林下,萬物成熟,交織出五彩斑斕光影,大地之大,卻不見一個人影。穿過涼州戶鎮,又到旱卡子灘鄉,太陽與地平線近了,孤獨的牧羊人跟在羊群之后,趕著回家的路;牛群在曠野里低頭吃草,抬頭吃榆樹葉、海棠葉,它們圓圓的肚皮膨脹著,似乎還不滿足,主人站在那兒,站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似乎不關心外界的一切。我騎著車,繼續向著遠方,我依然沒見到雪山,落日依在長到天邊的棉花地上,暮色真的降臨了。到了頭渠村,耳聞犬吠與雞鳴,又見炊煙升起,為這安靜無聲的世界平添了幾許聲色,我朝著打開的院門往里瞧,看到了圍墻內的隱秘世界:葡萄架、玉米地、小花園,有些干凈,又有些凋零,卻也空空如也,不見一處燈盞亮起。我如愿看見了這兒的落日,從幾株高大的白楊樹之間落入地平線,白楊樹身后是棉花地,棉花地西邊盡頭依著落日,之北是潑墨般的云朵,東邊碧空如洗,之南連著瑪納斯南山綿延起伏的百里丹霞,它們與紅褐的晚霞相映成趣,那丹霞山下瘦小的房屋沒有巴掌大,我若是騎著馬,將趕到那兒,推開一家酥油茶飄香的房門,我有足夠的自信,成為他們一宿的過客。 記憶起那個雪未消融的初春,山里一戶哈薩克族牧民的家,屋內正煮著奶茶,煙囪管子繞過里屋,伸向屋頂,升起的炊煙穿過掛滿雪的樹梢。女主人領著我進屋參觀,介紹掛在墻壁已逝長輩親人的照片和在外工作學習的兒孫。她普通話說得挺好,說兒時的鄰居是一戶漢族人家,從他們學來的。夕陽正好,粉紅的光影撲落在屋內墻壁的繡花掛毯上,落在綿織的床鋪上,滿屋酥油之香,滿屋繁花盛開那般,溫暖如是這樣的春天。窗外,是一樹樹冰凌霜花,一屋頂一屋頂的積雪,是覆蓋著一冬白雪的河谷,滿世界落滿了夕陽紅粉之光,這個村落,安安靜靜,童話世界那般…… 長久等待著,我最終放棄了地平線上久久不愿意消失的美麗光影,離開了旱卡子灘鄉、離開頭渠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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