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仁心

醫者仁心的說法，早就有聽說，讓我產生法者仁心的聯想，是聽了當事人阿容的訴說之后。

阿容是泉州人，夏日炎炎還特意來到廈門海事法院贈送一面題有“不辭辛勞，認真辦案”字樣的錦旗。巧的是，他要找的法官都外出辦案去了。我見他汗流滿面的樣子，就讓他在會議室里歇口氣，喝杯水，順便跟他聊聊送錦旗的緣由。

阿容說：“法官為了辦我這起案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費了不少心，我很過意不去。本來，我八十多歲的老阿姆也想來當面道謝的，被我攔下了。我是代表全家人，還有四個小股東來感謝法官的。”

聽阿容介紹，他小時家里很窮，13歲那年就輟學跟人外出捕魚。好不容易積攢一點錢，和其他四個小股東一起買了一條價值上千萬的船，委托被告經營，沒想到船被被告偷偷地賣掉了。阿容是大股東，被告事前沒同他商量，半個多月之后才知道船被賣了。

“這是我們賴以生存的船。”阿容說，“我占45%的股份，小股東中還有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很辛苦。為了這個案件，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晚上睡不著，便起來騎自行車，在公路上來回轉。本來好好的身體，現在低壓升到110以上。”

阿容說自己讀書少，斗大的字都不認識幾個，更不要說懂法律。不過法官很有耐心，反反復復解釋相關法律問題。

阿容想請律師，可他不認識律師，也不相信別人介紹的律師，他說：“我要請一個自己信得過的律師。”于是，他向法官提出在審理別人的案件時，允許他參加旁聽。這回，法官很有誠心，不僅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只要法院一有開庭，便打電話通知他來旁聽。阿容整整旁聽了三個月后才選定了他要請的律師。

最難莫過于調查取證了。阿容不懂法，又對同宗族的被告很信任，一開始就沒有防范之心，因此，手頭上能提供的證據也不多。幸好法官有恒心，一次次不辭勞苦地到阿容村里找村支書，找村主任，找阿容宗族里的成員調查事件真相。

說起調查取證的經歷，阿容對我說，法官真的很細心，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一有新的證據，就找當事人當面核實，要不就打電話核實。阿容說：“我估計電話費也花了不少。”

阿容還說，因為是同宗族間打官司，很沒有面子，很想調解掉算了。法官也真心地幫忙做調解工作，但終因雙方所提出的金額相差太大，調解沒有成功。

半年后，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我拿到法院判決書時，當場就哭了。”阿容說到此，還難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一個案子，讓四十多歲男子當場流淚，可以想象當時阿容百感交集的心情。

第二天，出差辦案的法官回來了，我跟他們談起此案，他們說：“其實，我們對被告也是仁至義盡的。被告在庭審時提出，航運業不景氣，經營虧本了，如果扣除虧本的金額，原告分不到這么多的錢。” “被告合法權益我們也要保護。”審判長說，“雖然目前被告一時提供不了這方面確鑿的證據，但我們在判決書里還是寫上只要有確鑿的證據，可以另案起訴等內容。”

我雖然沒有和被告進行過溝通，但通過此案，我已深深感受到法者仁心是多么重要!法官長年累月辦案，對一些不良言行見多不怪，而對當事人來說，一輩子也可能就這一個案件。當他無助的時候，多么需要法官的“大愛”，當他需要追求事實真相的時候，多么希望法官嚴謹辦案，公正判決。法官辦案有仁心，才能和當事人產生心與心的共振，贏得當事人的理解和信任。有仁心才能有“仁判”，才會盡可能地還原案件事實真相，才有可能大大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使法院真正成為化解糾紛的場所，而不是產生新的矛盾糾紛之地。

法者仁心來源于“仁”的修行。“仁”是古代儒家的一種含義極廣的道德范疇。孔子言“仁”，以“愛人”為核心，包括恭、寬、信、敏、惠、智、勇、忠、恕、孝、悌等內容。我認為，過去的“愛人”也就是今天的愛人民群眾之意，對法官來說，就是要在法律允許情況下，愛當事人。有仁心才能有大愛。本案中，法官所擁有的耐心、誠心、恒心、細心、真心等等“仁心”的屬性，不是拈手而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平時日積月累的結果，是內修于心、外行于形的結果。

法者仁心要貫穿于司法全過程。法官要堅持程序公正和實體公正的統一，作出一個相對公正的判決并非難事，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時時處處替雙方當事人著想，把“仁心”體現在立案、審判、執行等各個司法環節中。也就是說，法者仁心所包含的內容涉及方方面面，不是只注重辦案結果如何，也要注重辦案過程如何;不是只對少數法官的要求，也是對全體法官，包括對法院所有干警的要求;不是只對一方當事人要有仁心，也是對雙方當事人，包括對律師都要有仁心;不是只對某個個案要有體現，也是對所有承辦案件都要有體現。試想，如果法者有仁心，哪來門難進、臉難看的衙門作風現象?哪來“吃、喝、卡、要”等腐化現象?哪來久執不決的類似開法律白條的現象?

法者仁心要對標時代新要求。習近平總書記就做好新形勢下政法工作提出了“進一步提高執法能力， 進一步增強人民群眾安全感和滿意度，進一步提高政法工作親和力和公信力，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的目標。要實現這一目標，司法能力是硬實力，而仁心是軟實力。軟實力支撐著硬實力，軟、硬實力的合力才能更好地提升司法公信力。當司法公信力差強人意的時候，法者仁心正是司法公信力再凝聚、再提升的內在動力。

(朱忠寶 作者單位：廈門海事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