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

周六，重新遇見一碗豆腐花，在一個閑適的午后。

豆腐花盛在青色花紋的小碗里，面上放著一小撮黃色的蝦米，鋪了些黑乎乎的醬油。我用勺子搗碎豆腐，攪勻了，舀了一點放到嘴里。不咸不淡，還有點鮮味，一切都剛剛好，一如舊時模樣。

江南吳地長大的孩子，誰不是吃著豆腐花長大的呢?

秋冬時節，吃一碗熱乎乎的豆腐花不正是一種極好的享受嗎?看著面前這碗溫熱的豆腐花，我一眼望見了幼時在家門口的巷子里買豆腐花吃的自己。

小時候，住在蠡溪橋那邊的獨棟房里。每到周日下午三點的時候，就有個老婦人，騎輛三輪車，載著兩桶熱豆腐，沿著圍墻外面的小弄堂穿梭，叫賣豆腐花。

總是在那樣的下午，豎著耳朵等她叫賣的聲音。老遠的，剛出現在巷子口，拖長的音調就會隔著房子傳來我的書桌前，“啊要吃豆腐花噢…………”，聲音是沙啞的，仿佛會轉彎一樣，穿梭在江南曲回的巷子間。我就立即摔了筆，跑到陽臺上去看，看她從那細長的弄堂里慢慢悠悠地騎過來，江南午后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帶著歡快的韻律，隨著她的背影晃動。

這樣的周末，本來也無心做功課。一旦聽到聲音，我就趕緊一溜煙地跑下樓，問媽媽要了錢，拿了碗，跑到小巷里，站在路當中等她。豆腐放在一個木桶里，上面蓋了一個小蓋子，再覆上一塊厚厚的棉布保溫。她接過你的碗，挪開厚厚的白色發黃的棉布，用大鐵勺淺淺打了兩勺淡黃色的豆腐放進碗里。然后，抓了小把的香菜、蔥、榨菜，再用一把小勺子放鹽、味精，最后，拿起一個小瓶子澆上一層黑乎乎類似醬油的東西。一碗豆腐花就完整地呈現到你的手里了。

回到家，坐到桌子前，用湯勺把豆腐輕輕搗碎了，攪拌幾下，就可以吃了。其實在那個碗里就只有大半碗，甚至不見得多么美味，可是我卻可以美滋滋地吃上大半天。這可是從功課堆里偷出來的閑暇時光啊。溫熱的豆腐，配上榨菜的咸味，醬油的鮮味，味道真是極好的。

后來，我去蘇州山塘街吃過豆腐花;去逛惠山古鎮時吃了豆腐花;在蕩口吃了豆腐花。然而，這些豆腐花都是吃了幾口便放到一邊了。

幾番下來，我失望地認定，那個記憶里的豆腐花就這樣消失，再也不見了。只是，在每個冬日的午后，溫暖的陽光里，那個叫賣豆腐花的聲音總會悠悠的，從童年的夢里傳來，飄蕩在江南的巷子里…………

此時已是秋季。

一年秋風起，一地黃葉隨風起又隨風落，蜿蜒而去。我坐在店里，與這園林素雅、沉靜融為一體，仿佛一曲古琴曲縈繞在湖水假山間。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早已經不記得童年那碗豆腐花的味道了，記著的是那些歡快的片段，所以無法輕易喜歡上別的豆腐花。而成年后快節奏的生活使我無法停下來簡簡單單品嘗一碗豆腐花。

原來，豆腐花從未變化，變化的是我品嘗豆腐花時的心境。

時光尚早，且緩緩行。

(徐歆 作者單位：無錫市錫山區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