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桂飄香

老家的姑媽用微信發(fā)來一張圖片，并配文：“你家的桂花開滿樹，一夜風(fēng)吹，落得一地都是。”我點(diǎn)開圖，只見老家院子里的桂樹下，零落遍地的花瓣，仿佛昨夜?jié)M天的星辰，下凡后貪玩，忘了歸去。那香氣翻山越嶺，從幾十里外悠悠飄來，聚于手機(jī)中。等我一點(diǎn)開圖片，它便像久違的老朋友，迫不及待地涌向我的鼻子，沁入我的心脾。一時間，我的思緒追溯著香氣，飄回故園。

老家在云水深處的桂坑村，村如其名，常年桂子飄香。這棵桂樹是我在六歲時栽下的，當(dāng)時它才一尺來高，和我一樣幼小。往后的歲月里，它見風(fēng)長，見雨長，只用十年時間就亭亭如蓋，成為我家獨(dú)特的風(fēng)景線。

晴天，我常在樹下看書。我總覺得，紙香墨飛的圣賢書與香遠(yuǎn)益清的桂樹最搭。靠在竹椅上，兩腿架著樹干，邊看書邊抖腿，無比愜意。有時看得激動，情不自禁用力一蹬腿。于是花枝亂顫，桂子飄飄灑灑，落在發(fā)間，立在鼻尖，棲在雙肩，綴在字里行間。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正如一瓣瓣芬芳四溢的桂子，在眼前搖曳生姿，搖成一樹樹幽香雅致的精靈;樹上挨挨擠擠的桂子也如一個個鮮活靈動的文字，在風(fēng)中自由組合，組成一篇篇膾炙人口的華章。桂樹總是靜靜地在我頭頂伴讀，它就是因?yàn)椴┯[群書，才有今天這么高雅的形體，這么芬芳的氣質(zhì)。

夏夜，我喜歡在樹邊納涼。幽香可以驅(qū)散悶熱，趕走煩憂，愉悅身心。鳥兒靜，蟲兒鳴;風(fēng)輕吹，月低垂。桂樹篩下月光，搖落星輝。大地上斑駁跳躍的亮點(diǎn)，是光和影舞動的旋律，是香和艷合奏的音符。桂樹聳向夜空，刺破蒼穹，似乎想努力將芬芳送上蟾宮，博得嫦娥仙子嫣然一睹。夜深了，它卻不愿早睡，一如既往地綻放香艷。四下一片寂靜，只剩芳香在銀色的月光中緩緩流淌。它流向左鄰右舍，走近孩子歡樂的床前，飄向青年相思的枕邊，抵達(dá)少女悸動的心田，融入老人溫馨的房間，最終化作一場甜美的夢。

這是一株四季桂，四時飄香。它帶著春風(fēng)的柔和，夏陽的溫情，秋葉的恬靜，冬雪的寧美，裝飾不同的季節(jié)，散發(fā)不同的幽雅，愉悅不同的人群。自從我搬到縣城后，它便獨(dú)自留在老家，每天靜靜地汲取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只為在花期展現(xiàn)最美的氣質(zhì)。緊閉的庭院成了它制造幽香的工廠，醞釀詩情的文苑。深宅大院鎖不住馥郁的芬芳，反而招來墻外駐足張望的行人。

時光是花間和煦的春暉，葉上高調(diào)的鳴蟬，樹下低吟的秋蟲，枝頭飛舞的白雪。彈指間，28個春秋悄然逝去。昔日幼小的桂樹，如今早已能撐起一片天，罩著一方地;而當(dāng)年種樹的我，也已邁過而立之年，成為家庭的支柱…………

看著手機(jī)上的圖片，我感慨萬千。故園的桂樹呵!你的芳香飄過我的童年，飄過我的少年，飄在我成長的路上。而今，我雖然遠(yuǎn)離你，但若干年后，我希望還能回到你身邊，守著你的芬芳，優(yōu)雅地老去。

（王繼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