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饋贈

讀包振宇《宅茲中國》

《宅茲中國》

包振宇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近年來，住宅權已漸成我國法學研究中的一個熱點。本書采用歷史考察的方法，梳理了住宅權理論的來龍去脈和其主要內容、權利屬性、主體和實現的保障，說明住宅權不同于傳統權利的非本質性特征。

2020年最后一天的太陽落山了，我停下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去想，靜靜聆聽時間的流逝。這就是時間吧，熟悉而親密，雖然她只向前，但我們從不后退。新年伊始，其實是一年中最適合立志的一天，所以應該鄭重其事地找張紙，寫下自己的若干目標。科學統計結果顯示，你現在想得再好也沒有用，過段時間就會忘掉這些目標，能夠長期堅持下來的人真是鳳毛麟角。

包振宇博士撰寫《宅茲中國————住宅權理論的歷史發展和當代實踐》，整整堅持了8年時間。這是什么概念?由于住宅權的整體性特征，其內容涉及國際法、憲法、行政法、民商法、經濟法、訴訟法等各個法律部門，而住宅權本身的整體性又決定了不能將住宅權割裂開來進行研究。所以包老師用8年2800多天，窮經皓首，用時間把運氣成本降到最低，把能力權重拉到最高，用無數次的修改來過濾偶然，才有如此厚重而精美的一本著作出版。想到這里，我不禁肅然起敬。這是時間饋贈給予學者的純粹，純粹的執著和勤奮。

我們都知道，財富最主要的沉淀方式就是建筑物，比如說房子。千百年來，能夠安居樂業的想法一直是尋常百姓最期望的理想生活狀態。中國有句古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只要扣住了“廟”，就可以從中分得一杯羹了。聽說，在中世紀的歐洲，英國對房子征收窗戶稅。我們生活在今天的人很難理解，征房產稅，為什么征的是窗戶稅呢?原因很簡單，當時征房產稅有難度。一個房子的主人有多少錢，收入有多高?怎么核定它的稅率啊?這都是非常復雜的技術難題。中世紀那些君主們干脆采取一個簡單的辦法，稅務官進村數窗戶。大戶人家通常房子比較大，所以窗戶就比較多;而窮人家的房子小，窗戶就比較少。所以按窗戶來計稅，基本上能夠兼顧公平。

1798年，拿破侖從意大利引進窗戶稅到法國。剛開始的時候，拿破侖也覺得這個制度太粗糙，能不能分得更細致一點啊?于是就把窗戶分類，分成大窗戶、小窗戶、閣樓窗戶、房間窗戶、臨街窗戶、背靠花園的窗戶、一樓窗戶、二樓窗戶等等，稅率定得不一樣。試行了幾十年之后發現成本大得嚇人，于是又取消了，干脆回到最原始最粗糙的狀態，挨個數洞，有幾個洞就收多少稅。窗戶稅對于法國財政來說，一直屬于高額的稅種，直到20世紀，窗戶稅一度還占到法國國家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一點幾，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百姓自然要開始想辦法，什么辦法呢?我不要窗戶了。所以現在到歐洲去旅行，比如英國，你會發現有的房子外面看著沒窗戶，其實是暗窗。稅收官一來，老百姓把窗戶全關上，稅收官一走，再把窗戶打開。法國人民相對來說比較實誠，真就去造那些根本沒窗戶的房子。后來雨果在《悲慘世界》中就寫，可憐的法國人民，有180多萬所房子帶有3個洞，就是一個門兩個窗戶;有150多萬個房子有兩個洞(門)， 24.6萬間房屋只有一個洞，也就是只有一個門，連窗戶都沒有。

我們說，一項社會政策，從它的設計到推行，再到它產生的結果，其實會有很多政策制定者根本意料不到的情況發生。住宅作為社會政策當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我們已經司空見慣了，但中國房屋太多了，有農村房屋、城市房屋、住宅、商業、公房、私房、商品房、非商品房、現房、期房、內銷房、外銷房、新建房、舊房、經濟適用房、“兩限”房…………說起來都可以做順口溜了。所以，許多用語存在“言不盡意”的情況。還有住宅權中的法律概念，像“住宅”“住宅權”“住宅權的主體”“住宅權的內容”等等，只有通過解釋，它們的含義才能明確。

包振宇博士在《宅茲中國》一書首先給您描繪了住宅權的整個森林，這樣你就能自己去欣賞每一棵樹。我把自己閱讀此書的經驗概括成：一個規律和一個方法。一個規律就是法律現象和法律內容是互動關系;一個方法就是找到兩者辯證統一脈絡的交匯點。我們所說的文章的結構，就是這樣總結出來的。住宅權本身是維護人的尊嚴所必需的住宅需要的自我展現，住宅內容涵括了人類在住宅上的各種利益。法律為公民“居有定所”設定規則，最重要的價值并不僅僅是讓你獲取財富，而是讓你把內心獲取財富的想法通過合理合法的方式變成一個外在的現實，讓你體會成就感和滿足。一個健康而良好的社會，應該給人通過自身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提供一個通暢的渠道。所以，住宅權作為一種法定化的習慣權利，兼具財產權和人格權、公權利和私權利、受益權利和公益權利的多重屬性，具有防御功能、受益功能、客觀秩序權能和參與權能的多重功能。包老師所論述的住宅權，絕不僅僅是不動產財富的概念，更重要的是讓人能獲得成就感的滿足。

包振宇博士《宅茲中國》一書內容十分精要，更重要的是富于智慧。智慧像一把撒在湯里的鹽，看不見，找不到，又無不融化在知識里。如果讓我去想象一個我心目中理想專著的形象，可能就是這個樣子。當然有的人還能從住宅權中反思“中國”這個表達背后的深情，這要靠你自己的悟性，從“十三經”里面能悟出劍譜來，這也是一種本事。

（黃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