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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二姐夫卓盛壽離開我們已經半年多了。他是個平凡的人,在他并不長的67年人生苦旅中,有奮斗的痛苦,有凡塵中的無奈,也有些許的幸福。他的一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的二姐夫是大山人,大山不是山,而是周寧政和交界處的一個自然村名。當然,這里也是山,四面都是起伏蜿蜒的青山。生活在這樣的窮山溝里,可想而知,家里條件也很差:父親駝背又矮小,家中僅有幾畝薄田,一片果園。因此,二姐夫到了二十四五歲,還沒有成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這個歲數還沒找對象已經是超大齡青年了,再拖幾年就是農村人嘲諷的單身漢。恰巧我家那時在蓋房子,經濟十分拮據,到處借錢,為了度過“經濟危機”,父親自作主張把我二姐私下許配給二姐夫,條件是先拿出一筆禮金給我家蓋房子。這樣一來,我家的房子是蓋上去了,但是,二姐得知父親給他找了個比她大八歲又略微駝背的大山人之后就強烈反對。那時候,農村慣例,女婿要定期到岳父家送禮金,給未婚妻送布料、送零花錢,碰到農忙時節還要幫岳父插秧、割稻子,每次二姐夫到我家里,二姐就想辦法回避,布料和零花錢也不收,實在避不開就自個兒端著碗在灶間吃飯,有時不得已打個照面,二姐也要氣呼呼地朝二姐夫甩一句:“討厭死了”,二姐夫對此總是無奈又平淡地回道:“就是討厭死也蠻坐下來談一談嘛。”父親是個急性子,為此經常大發雷霆,記得有一次,父親甚至動手打了二姐,在父親的高壓下,拖了兩年,二姐還是和二姐夫結婚了。出嫁前幾天,二姐把自個兒鎖在房間里痛哭,眼睛都哭腫了,出嫁那天,二姐已經沒有淚水,也哭不出聲,任由一個長輩給她撐傘并攙扶她步行20里路嫁給了大山的二姐夫。我去送她,這20里路的嗩吶聲是那么的悲涼,是那么的撕心裂肺,是那么的無奈無助。 嫁給二姐夫后,二姐慢慢接受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生活,只不過對二姐夫還是不很順眼,經常埋怨他,偶爾甚至動手打他,回娘家也是滿腹牢騷,抱怨父親的霸道毀了她這輩子。對此,父親也無話可說,有時話語中也透露出些許的愧疚。二姐夫對二姐的埋怨指責也是忍氣吞聲,深感自己確實配不上二姐。為了讓二姐過上好一點的生活,他起早貪黑地干活,耕種完五六畝薄田,還要精心管護自己的果園,果園有十幾畝,離家有五六里路,里面種有梨、桃子、葡萄等常見品種,還套種地瓜、馬鈴薯等農作物和些許蔬菜。一年忙到頭,除了勉強解決溫飽問題,所剩無幾,加上子女陸續出生,日子過得更加緊巴。二姐夫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人很聰明,心靈手巧,特別是農村的手藝活,他一學就會,為了增加收入,他先是籌錢買了一臺補鞋的機子,一到農閑季節就挑著補鞋機子到周邊鄉村擺攤蹲點,為鄉鄰們補鞋子、雨傘和衣服褲子,由于他人誠實,收費低,手藝又好,生意還不錯。后來,農村蓋房子的人多了,他又學了木工、泥水和砌磚手藝,很快就能夠掙得師傅的工錢。隨著收入的增多,日子開始有了轉機,二姐對二姐夫的態度也有所好轉。但是,由于常年勞累,或許還有遺傳的原因,二姐夫的背也越來越駝,而且,還經常咳嗽,身體每況愈下。到后來,二姐夫只能跟著我父親到周邊縣鄉收兔毛,再轉手賣給浙江的客戶出口,這活兒比較輕便,賺錢也比體力活多。 隨著家庭條件的改善,加上年齡大了,二姐完全接納了二姐夫,此時,二姐夫也過了知天命之年,歲月的殺豬刀過早地在他身上留下累累痕跡。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的幾個孩子也很爭氣,很孝順,大女兒成家外嫁,二兒子大專畢業后當上省城高速公司的工程師,小兒子十五六歲就在福州打零工,二十出頭就創辦了自己的婚慶公司。后來,他們相繼成家立業,兩個兒子都在福州買了房,二姐夫也在我們村蓋起了三層半的磚房。當他的人生出現曙光,即將迎來生活暖流的時候,六十歲不到的二姐夫已經變得老態龍鐘了,走路時頭幾乎頂著膝蓋骨,而且,一不小心就哮喘。雖然有病痛,但是,他晚年的精神生活應該說是幸福的,他等來了二姐遲來的愛,也不用下地干活、外出營生了。他的生活基本上可以歸納為規律的“三部曲”:第一,幫助帶帶孫子孫女;第二,每天和二姐到戶外散步,兒子們還經常帶他們倆到福州郊外游玩散心;第三,打牌,二姐夫一生不抽煙、不喝酒,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牌,他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一上牌桌就沉迷其中。 去年冬天,才66歲的二姐夫哮喘加重,加上身體器官衰竭,不得不住進福州的醫院。出院后,二姐夫仍然挺著虛弱的身子過著“三部曲”生活。今年春天,二姐和我通話時提起,二姐夫的病情反反復復,經常上診所取藥打針,但都不見好轉。三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吃完飯步行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二姐的來電,說二姐夫病情危重,準備轉到大醫院搶救,我一邊寬慰她,一邊卻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淚水。想到二姐夫艱難困苦的大半生,想到他短暫的自以為傲的晚年生活,最后我失聲痛哭,反倒是二姐安慰我。第二天,我匆匆趕到醫院,看到輪椅上的二姐夫已經蜷縮成一團,皮包骨頭,體重也只剩一半,二姐問他認識不認識我,他疲憊地點了點頭,只剩下眼里一抹微弱的光亮,照亮他通往天堂的路。 一個星期后,二姐夫就溘然長逝,他出殯那一天,嘈雜的嗩吶聲讓我回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時,他二十七歲,二姐十九歲。那時,二姐在嗩吶聲中傷心欲絕地走進他的生活。如今,他在嗩吶聲中告別二姐,帶著一身病痛邁進生命的天堂,但愿他在天堂里不再受苦受累受氣,不再耕地管園補鞋,不再夯墻推刨蓋屋,但愿他在天堂能夠挺直脊梁生活! (陳守印 作者單位:建甌市委政法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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